揮手

歐陽明

老劉和老李是一對老朋友，同住在一個小區(qū)里。老劉住的是A幢底樓，老李住的是對面B幢的頂樓。兩人酷愛圍棋，退休后，天天在一起下棋，不是老劉往B幢的頂樓爬，就是老李往A幢的底樓跑。

兩人對弈了幾十年，一直難分伯仲。老劉打趣說：“棋上分不出輸贏，只有看誰先去見閻王了。”老李大笑說：“誰先去誰就算輸！”

十幾年過去了，老劉和老李腿腳不利索了，身體都放進(jìn)了輪椅。這也難不倒二人，老劉想了個辦法，說：“以后咱電話里下棋，每天上午10點(diǎn)，我給你打電話。”

就這樣，每天10點(diǎn)一到，老李的電話就會丁零零響起。他們一邊說棋，一邊噓寒問暖，還經(jīng)常相互戲謔說“閻王在等你”。但每次掛電話時，他們又相互叮嚀“能吃就吃，啥事都別往心里去啊”！

有一天，老劉按時撥通了電話，老李接了，卻不說一個字，反復(fù)撥，還是一樣。老劉忐忑不安，晚上又打過去。他知道，到了晚上，老李的兒子才能回家。

“哪位？”接電話的是老李的兒子。

老劉說：“你劉叔。你爸怎么啦，接電話又不說話？”老李的兒子說：“我爸他突然啞了。今天早晨起來，突然就說不出話了。”

老劉說：“啞了？！耳朵沒聾吧？把話筒給他，我要跟他說話！”

老劉對老李說：“老李啊，你怎么啞了呢？肯定是前半輩子嘴臭了吧，不說話，想悶死我呀？這樣吧，時間不變，我給你打過來，聽見我說話，你就拍桌子。”

次日10點(diǎn)，老劉準(zhǔn)時打過去電話，電話接通后，從話筒里傳來了“啪啪”的響聲。

老劉說：“老家伙，力氣不小嘛！看來除了說不出話，其他零件還正常嘛。”

“啪！啪！啪！”又是一陣響聲。“我怕你悶死。”老劉又說。他說完，電話那頭“啪啪啪啪”的響聲更大了。

不料有一天，老李竟然不接電話了。任憑老劉怎么撥，老李都不接。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老劉趕緊打電話問老李的兒子：“你爸還在吧？”“在啊。”

“怎么不接電話？”“哦，聾了，昨天晚上，耳朵突然就聽不見了。”

老劉的心“咯噔”一下，像掉進(jìn)了冰窖，他急忙寫了張字條，叫兒子給老李送去。上面說：每天10點(diǎn)，到陽臺上揮手。誰不來，誰就是王八蛋！

10點(diǎn)終于到了，老李的頭也終于冒出了陽臺。老劉慌忙舉起右手，不停地?fù)u晃，一臉孩子般的笑容。老李也舉起右手，不停地?fù)]動。老劉沖老李喊道：“老家伙，想吃啥就吃啥，別當(dāng)王八蛋啊！”

轉(zhuǎn)眼就到了秋天。老劉的手也開始不利索了，每次舉手都很吃力，每次揮完手后，都會酸痛難忍;眼睛更不中用了，看老李，除了看到手在揮動，其他的一片模糊。等到天空撒下雪花的時候，老劉徹底不行了，臨走時，他交代兒子說：“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走后，你必須每天10點(diǎn)向?qū)γ骓敇堑年柵_揮手，記住，不能露頭。”說完，他頭一歪，走了。兒子淚如泉涌。

半個月之后，老劉的兒子揮完手又趕出去忙事，無意間撞上了老李的兒子。老劉的兒子問：“你爸身體還好吧？”“好啊，剛和你爸揮手呢！”老李的兒子說完，慌忙走開了。他爸半年前臨走時交代過，千萬不能讓老劉知道他先走了。老李的兒子怕說多了，漏嘴。

（推薦者：魚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