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欣

2019年11月,美國科學家成功地進行了一項將人體置于假死狀態的試驗,這是有史以來實現的首例“生命懸停”的試驗。該試驗通過降低人體體溫來減緩生命活動進程,從而讓外科醫生贏得時間來盡力拯救身體受到致命創傷者。
這項試驗涉及的關鍵技術叫作“緊急保存和復蘇術”(簡稱“EPR”)。在試驗中,美國馬里蘭大學醫療中心的泰舍曼教授及其團隊使用EPR來救治因嚴重外傷(如槍擊、刺傷)導致心跳停止的傷者。此前,醫生僅有幾分鐘時間來為這類傷者進行手術。時間一旦拖延,傷者就可能因失血過多導致心跳停止,能夠幸存的概率很小。
EPR的工作原理是將人體溫度快速降低至10~15℃(人體正常體溫為36~37℃),然后用冰冷的生理鹽水替換全身血液,再將患者與冷卻系統斷開并送入手術室。這時,醫生處理受傷部位的時間由通常的幾分鐘延長至2小時。在手術后,醫生用傷者自身的血液替換掉生理鹽水,使傷者體溫回升,心臟恢復跳動。
泰舍曼教授在2005年發表了一項以狗為試驗對象的研究成果,正是該成果為目前正在進行的人類試驗打下了基礎。泰舍曼教授此前曾將14只試驗狗置于假死狀態2小時,然后進行相關試驗。這14只試驗狗中有12只成功“復活”。這一試驗結果有力地證明了使用EPR的可行性。泰舍曼教授解釋說,EPR對瀕死的重傷者來說是一種爭取新生的新方法。體溫的急劇下降大幅降低了患者的新陳代謝速率,從而為外科醫生爭取到比原來多得多的時間來修復傷者創傷。

泰舍曼教授(右二)在實施EPR手術。
“目標體溫管理”(簡稱“TTM”)概念的首次提出并非是在生命懸停試驗中,早在幾十年前就曾被用于輔助心臟驟停和中風手術。最近的研究顯示,心臟驟停后采取TTM可提高完整保留神經功能的概率(其中的確切機制還有待繼續研究)。科學家認為,降低體溫對神經的保護作用能減輕毒性自由基對血腦屏障造成的損傷,也能減輕心臟驟停和“腦血管意外”后缺血再灌注(新鮮血液與帶有炎性化合物的血液混合)帶來的損傷。通過降低體溫進而降低了代謝需求,這被認為是臨床應用中最重要的方面。
為什么降低體溫如此關鍵?在心臟驟停后的前20秒內,由于心臟不再泵血(氧氣供應停止),各組織器官將殘留氧氣耗盡后,毒素開始在大腦累積。這時如果血流恢復,大腦中的組織損傷還會繼續產生。這種“再灌注損傷”被認為是由血液回到缺氧細胞時產生的自由基引起的。對傷者身體進行冷卻可以降低大腦代謝速率,從而降低導致細胞損傷的反應速率。傷者的體核溫度(指機體深部,包括心、肺、腦和腹部器官的溫度)每降低1℃,大腦代謝速率就會降低6%~7%。在實施復蘇術后,患者仍保持低體溫長達12~24小時,目的是避免蘇醒時再次造成腦損傷。醫生也會使用藥物來避免患者打寒戰,從而使體溫順利回升。待體溫的回升穩定后,患者身體會以每小時0.1℃的速率緩慢“加熱”。當回到正常體溫時患者就會蘇醒。但是要注意,經歷長時間低體溫的患者在蘇醒后往往會表現出發燒或呼吸道感染的癥狀。
科學家認為,將EPR全面應用到臨床領域的確前景可期,但還有許多方面需要完善,許多難題需要克服,比如:傷者可以保持在低體溫狀態下多長時間?再灌注會帶來哪些副作用?EPR真的有效嗎?
EPR技術的可能終極形式,是頗具科幻色彩的遺體冷凍、等待未來復活技術。
貝德福德出生于1893年,是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的一位心理學教授。他是世界上第一個死亡后身體被冷凍保存的人,其遺體至今還保存在美國阿爾科公司。貝德福德生前患有腎癌,后來癌癥轉移到肺部,當時的醫療條件無法治愈。他留下了10萬美元用于自己遺體的冷凍保存及復蘇治療。不過當時對貝德福德使用的冷凍保存劑二甲基亞砜,其效果無法與現代人體冷凍技術相比,而且使用這種保存劑還會限制最終復蘇的可能性。在早期,貝德福德的遺體冷凍保存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后轉移到加州。1982年其遺體被搬到當時位于亞利桑那州的阿爾科生命延續基金會后,至今一直保存在那里。
杜虹,重慶女作家,1955年出生。2015年,杜虹不幸罹患胰腺癌。胰腺癌是一種極為兇險的消化道腫瘤,其五年生存率只有7%,死亡率更是遠高于肺癌和大腸癌等常見癌癥。剛過60歲的杜虹不甘生命就此結束,萌發了“暫停”生命的念頭。杜虹和她的女兒、女婿通過網絡和美國同學聯系,輾轉聯絡到了美國最大的人體冷凍公司阿爾科,希望在她去世后將遺體冷凍保存。
2015年5月30日下午5點,杜虹平靜地離開了人世。來自美國的兩名外科醫生已經在隔壁的房間等待了8個小時。從5月19日起,他們就在為這一刻做準備了。兩名醫生第一時間向杜虹體內注射了抗凝劑、抗菌藥物和抗血栓藥物,并用特制設備按壓其心臟以維持血液循環。隨后杜虹的遺體被放入裝滿冰塊的儲存罐中,1小時后被轉移到了手術地點。

冷凍艙。

正在接受人體冷凍手術的貝德福德。
人體細胞中含有大量水分,在冷凍過程中會凝固成冰晶,刺破細胞。為解決這一問題,冷凍遺體、等待復活的冷凍技術采用凝固點更低、不會結晶的保護液來代替水分,以達到保護細胞及脫水的效果。醫生打開杜虹遺體頸部總動脈,輸入經稀釋的保護液,逐步替換遺體中的血液。
接下來就是整個手術的重頭戲——替換頭部殘留血液。這一過程必須在接近0℃的狀態下完成。當杜虹腦部流出的保護液濃度與輸入的一致時,頭部血液替換就完成了,全過程耗時大約4小時。隨后用-60℃的干冰使遺體降溫,再轉移到-40℃的儲存罐中,運至美國洛杉磯阿爾科總部,繼續冰凍保存。杜虹的頭部與身體分離,單獨保存在-196℃的液氮儲存罐中,等待未來的復蘇。
科幻小說中經常出現這樣的內容:將宇航員置于假死狀態,以度過在遠距離太空旅行中漫長、無聊且可能出問題的時間。現在,歐洲空間局的科學家已經對將人置于假死狀態這一技術的工作原理進行了研究,探究該技術對火星或其他行星探索的方案設計會產生什么影響。他們得出最關鍵的一個結論:如果在太空航行過程中宇航員處于冬眠狀態,不僅可以“打發時間”,而且飛行任務所需的飛行器物理空間就會比正常情況下小得多。基于這一假設,科學家將重心放在調整航天器的結構、后勤、防輻射、功耗和整體任務設計方面,還致力于研究如何讓宇航員以最佳的方式進入冬眠,如何處理在冬眠過程中發生的緊急情況,如何保障冬眠期間宇航員的安全問題,以及冬眠會對宇航員產生的心理影響。科學家甚至繪制了適合冬眠的飛行器草圖以及從地球飛往火星的初步路線,期望能在20年內讓人類在冬眠狀態下被送往火星。
科學家假設使用藥物讓宇航員進入冬眠狀態,然后將他們安置在一個類似于膠囊的小房間里。小房間內部黑暗且溫度很低,目的是使宇航員身體保持低溫狀態。與其他冬眠動物一樣,在進入冬眠狀態前,宇航員體內需要儲存額外的脂肪。此外,宇航員在冬眠醒來后還將會經歷為期21天的恢復期,以便讓身體機能有足夠時間得以完全恢復。

用于“冬眠”的飛行器(想象圖)。

飛行器內部結構示意圖(想象圖)。
宇航員在太空中的大部分時間是在飛行器中度過的,因此輻射(深空旅行的主要危害之一)防護十分必要。冬眠中的宇航員不再需要會議室等空間,也不需要考慮大量食物和水源的儲備問題。這樣一來,飛行器的重量可減少到原本的1/3,那么設計者就有更大的空間給飛行器加上輻射防護設施。
科學家認為,如果能讓冬眠中的宇航員新陳代謝率降低75%,就可以大幅減少飛行器重量并降低飛行成本,那么遠距離太空旅行的可行性就能得到大幅提升。20多年來,治療性低溫已經應用于危重創傷者和將要接受重大手術的患者。在此基礎上,未來在航空方面的目標是研究人類在開始和結束冬眠時大腦的相關機制,實現可人為“開啟或關閉”的冬眠狀態,為遠距離太空旅行做好準備。
血液是存在于心血管系統中不斷流動的流體物質。由于心臟有節律地搏動,將血液推送到全身所有器官組織,于是血液中攜帶的氧氣和各種營養物質便被送到全身各組織細胞,供細胞代謝利用和完成各種生理功能,如肌肉收縮、腺體分泌和神經細胞活動等,同時組織細胞代謝的終產物也通過血液被送到排泄器官而排出體外。這樣,血液就成為既溝通機體內、外環境,又溝通全身器官活動的重要媒介。正常人血量占體重的7%~8%,其中大部分在心血管中流動,小部分存留在肝、肺、腹腔靜脈和皮下靜脈叢內。正常人的血量是相對穩定的,這對保持心血管系統的充盈以維持正常血壓和血流量,保證器官、組織和細胞充足的血液灌注,滿足營養物質和氧的供應以及代謝產物的排除,具有重要的生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