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52赫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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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開始是在1992年12月7日，惠德比島海軍觀測站的中士維爾瑪·蘭奎捕捉到一個信號。它并非來自某個已不復存在的國家的潛艇。它是一首鯨歌。

但是這首歌的頻率是52赫茲。

這不對。就聲音模式而言，它有點像藍鯨，可藍鯨的頻率在15～20赫茲。沒人記錄過這個頻率的鯨歌。

所以她和她的同事開始追蹤這首歌。接下來的十幾年里，歌聲的頻率逐漸降低，從52赫茲降到50赫茲，但始終清晰可辨。論文里這樣描述：“北太平洋海盆，任何水聽系統的聲學數據均未識別出類似特征的其他呼叫。每次僅有單一序列的呼叫得到記錄，沒有重疊……軌跡和其他鯨物種的位置及運動均未表現出關聯……”

在最后的討論部分，作者寫道：“也許很難接受的是……它可能是廣闊海洋里唯一一只這樣的鯨?！?/p>

這篇論文的第一作者是海洋學家威廉·阿·沃特金斯，是他提出使用海軍閑置設備追蹤鯨遷徙的想法。他為維持這個項目的運行而竭盡全力，但“9·11”改變了這一切。海軍重新部署，原來的經費和崗位都沒有了。

2004年8月，論文被《深海研究》接收。一個月后，沃特金斯因癌癥逝世。他的同事開始收到關于這篇論文的信。這些信和過去的學術往來截然不同，它們均來自普通人。悲傷的人，心碎的人，在鯨歌里聽見了自己的人。

52赫茲鯨的傳奇就這樣誕生了。

人們想象它是一只孑然一身的藍鯨，在大海中獨自游動，唱著無人懂得的歌。人們想象它畢生都在呼喚自己的另一半，卻始終沒有回應。人們想象它是一支獨一無二的號角，面對大洋深處，發出過去不曾有、將來也不會再有的吶喊。

但是沒有人見過它。沃特金斯去世后，再沒有人系統地追蹤過它的聲音。

所以，我們不知道它是什么物種或者種間雜交，不知道它是否有同伴，不知道別的鯨能否聽懂，不知道它有沒有繁殖過，不知道它是不是孤獨。鯨會覺得孤獨嗎？人所謂的孤獨又到底是什么呢？

而它對陸地上的一切毫不在意。它的故事進入人類的世界，但它首先是一只鯨，還在游動，還在歌唱。

2010年，另一個研究團隊在多年后再一次捕捉到符合這種頻率的鯨歌，而且同時在兩個地方。

一次檢測并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但這意味著希望。也許52赫茲終于找到了同樣歌聲的另一個自己。也許它其實一直是特殊鯨群的成員，只是喜歡時不時單獨行動。甚至也許，在20年的漫游后，它把自己的歌聲教給了其他的鯨。也許它將不再孤獨，也許它從來就不曾孤獨。

也許，等待另一只鯨的出現，需要的不過是時間而已。

（澄 泓摘自《格言》2020年第6期，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