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霞
在我的中學時代,有一個歷史遺留問題,讓我直到現在依舊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在我那10多年的進化過程中,基因究竟出現了怎樣的變異,讓我從一個數學小天才淪落為泯然于眾的平庸之輩?
追溯到學前班。一年級某班學生人數少一個,他們美麗大方的班主任便在我們班轉悠了一圈,挑走了同樣美麗大方的我。接下來,我的存在令她如獲至寶,因為我做數學題的速度完全媲美她在黑板的出題速度,每次在她寫完一黑板題的最后一個標點時,我都會在全班同學此起彼伏的驚嘆聲中走上講臺交作業,然后在她故意大聲的贊許里,拿著100分回到座位。
很快我就在全校聲名大噪。一路走下去,我搞得清雞兔同籠,算得了注水、出水,順便拿回繽紛多樣的競賽獎狀,別提有多風光無限。只是我沒察覺到,隨著九年義務教育接近尾聲,我的數學解題能力已開始漸漸退化,甚至趨向平庸。
上了高中后,各科的課程給我們展現了前所未有的新世界,可我總覺得對它們的打開方式不太對。那種思維上的跨度,就好像老師開始在講1加1,我胸有成竹,可一走神兒的工夫,老師已經講到了微積分和線性代數的層面。這令我驚慌失措,于是更加努力地聽課。可是我當時的智商已經很誠實了,數學成績甚至漸漸地落后于我的體重。
大概所有的老師都有洞察學生心思的職業本事。他在黑板上出了題后,偏偏喊我上去做。我還記得那天陽光透過窗戶灑在黑板上有多明媚,老師卻用簡單的書寫比劃,給我安排好了萬丈深淵,我卡在半山腰,手足無措,渾身僵硬。這時班上某個男生從書里抬起頭瞟了一眼題,說了四個字:“題出錯了。”這才將大汗淋漓的我解救下來。
與此同時,我的物理、化學成績也無法直視,學習理科開始力不從心,及格對于我來說,都是太尊貴的名詞。我原先那份躊躇滿志不斷被成績摧毀,已聽不懂班里那些突然開竅的男生高深的講解,他們厚厚鏡片下透露的銳利光芒,仿佛在俯視我的智商。我與他們的差距,就是傳說中的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老師講到第八章,他們看到第九章,而我在看序言。
人生這般大起大落,真的太刺激了!
子曾經曰:“天若有情天亦老,人學數學死得早。”子還曰:“數學不及格,沒有一道題是無辜的。”我落淚的雙眼失去了對理科的渴望,于是轉身投入文科班的懷抱。雖然我憑借過人的記憶力和細膩的發散思維在班上能保持在前十名,但是數學公式,真的是天下最厲害的攻擊方式,它甚至在文科班里,也依舊把我虐得落花流水。一個填空題算它半小時,剛算出個結論就立馬被自己推翻,然后還能再推回來!我解題的腦洞女媧都補不上啊!
數學老師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利用每天早自習前半個小時,專門在辦公室給我補習知識點。可我卻聽得腦袋打結,只想近距離數清他的禿頂還有幾根頭發。
也不是沒有努力過。每次對比成績單,都給自己畫過大餅,覺得150分的卷子,哪怕考個90分,就能擠進前五。可每當我懷著好奇心,打開一本習題集,演算不到兩道題,腦袋里就有個聲音在大喊:“放下!你的自知之明呢?”
也不是沒有過希望。某次高三測驗,比較難,全班60多個人,只有5個過90分,而我居然是92分,這令我和老師喜不自禁。我甚至有種智商歸位的喜悅,打算摩拳擦掌大干一場。可接下來的幾次考試讓我后知后覺,當時只是智商的回光返照。
哎,數學需要竅門兒,我曾經找到過通往它的門,卻不知何時,上帝不僅關了門,還順便砸了我一榔頭。可數學課還是要聽的,萬一哪天聽得醍醐灌頂了呢?于是我和同學們一樣,每天三更人不寐,挑燈長抖擻,做了一沓又一沓的卷子。高考的廝殺之后,我查了成績,數學是115分。你們是不是很驚喜很意外,覺得我是鍥而不舍苦盡甘來的典型正面教材?可我告訴你們:那年的數學特別簡單,沒過100分的都寥寥無幾。
每個人都覺得最后的結局充滿無限希望,雖然成績不盡人意,但好像只要努力去做,毫不氣餒,就什么都能改變。
“黑板上排列組合你舍得解開嗎?”我不是舍不得,我是真解不開啊!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