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波橫處，鳥浪奇觀

曹輝

到一座城市幾年了，總覺得，營口像個負心的漢子，辜負了我這一場以愛為名的義無反顧的奔赴。直到，去欣賞鳥浪奇觀，陡覺天高地闊，整個人的心都恢弘壯闊起來。

營口是座百年港城，歷史悠久。這座百年前中外聞名的東北第一港，被光陰侵蝕得淪為四線城市，那些繁華都成了過眼云煙，像一個夢，忠實相伴的，唯有海。不賣關(guān)子地說，觀鳥浪的最佳地點，在營口西海岸浴場一帶，駕車途經(jīng)美麗的濱海路，有種心遠地偏的味道涌上心頭。然而，到了最佳鳥浪觀測地點才發(fā)現(xiàn)，這里不是一般的熱鬧。

未及看海看鳥，引人矚目的不是眾多的人，而是那些“長槍短炮”的高端攝影設(shè)備，沿著長長的海岸線一字排開，秩序井然。臨海的路非主路，沿海而建，路的兩側(cè)私家車站成兩排，用一種接近儀式感的期待，迎接鳥浪的到來。靠近海邊一側(cè)的私家車旁有條地勢稍高的人跡踏出的尺余寬小徑，站滿了用憧憬眼神翹首而望的觀鳥人，這些癡迷于鳥的愛鳥人的腳邊向海傾斜處，是人工修建的空石格斜堤，鏤空的石格中有未綠的野草，斜堤向海與路平行又有一條人為踩出的一尺多寬的小徑，在這里，攝影發(fā)燒友支起自己的“長槍短炮”，頗有大干一場的興致，專業(yè)得令人肅然起敬。

有人有海，鳥兒們卻極有耐性消磨人與海的期待，像大牌明星，千呼萬喚也沒出來。觀鳥人的腳前是堿蓬草，也就是秋天紅海灘的主宰，此時當然不是紅色，這些小生靈還在沉睡中未醒，絲毫不被身外繁華擾了酣夢。大海帶著強悍與溫婉并存的動人氣息，如故人般撲面而來。

一場期待已久的視覺盛宴，即將上演。

海的呼吸與人的呼吸，還有天地的呼吸，剎那間都急促起來，一顆顆雀躍的心怦怦跳著……

風不大，像撩閑的孩子;天很藍，如溫馨的懷抱。雀躍的白云若聽到小道消息的好事之徒，獵奇的眼神呈現(xiàn)出一種八卦的神態(tài)，和等候觀賞鳥浪的人如出一轍。

騁目向海，天海相接處，一片葳蕤恣肆，令人心中升出一種久違的興奮和展望。未來，以未知的大美帶來的震撼，似乎把俗世俗心淘洗得一塵不染。

遠眺，那種空曠的美，是心靈的博大與豁達，是大自然呈現(xiàn)的一幅天然畫卷。堤在北、海在南，北望海無涯中一舟橫斜，南面則隱隱有山若蓬萊仙境，陽光不溫不火。

都說傍晚是觀賞鳥浪最好的時間，一并可賞海上落日，感覺四月像個動情的妮子，眼神都滾燙起來，有什么未對人言的心事噴薄欲出。一切，美得不像樣子。

忽然，人群呼聲起。有人喊著：“快看！”眾人齊向遠海望去，雖不清晰，但影影綽綽間，看出是一群鳥飛起又落下，又飛起又落下，速度像劍一般快。陡然明白為何稱其“鳥浪”了，鳥群的飛翔真如一浪一浪般波瀾壯闊，還有些似黑云般的遠海在動，像天鯨一般的海面，莫非是歲月豢養(yǎng)的寵物？

人群驚呼再起。順勢眺望，這次看得真切，是一群鳥，在東方的山嵐海氣中，以山水畫的形態(tài)展開。心就這樣陷落在鳥浪中了，眸子就這樣醉了，醉在四月營口西海岸的鳥浪中。

遲到的云不解地問：鳥浪是什么？哪片海沒有鳥？哪片海沒有浪？

營口是“東亞—西太平洋”沿線候鳥遷徙的重要驛站。每年四月，幾十萬只候鳥從新西蘭、澳大利亞飛過太平洋，其中不乏珍稀鳥類，它們飛至營口西部濕地小憩約二十天左右，停歇覓食，補足給養(yǎng)后飛赴終點西伯利亞。這是一場壯觀的遷徙，也是一場大自然優(yōu)勝劣汰下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演繹，現(xiàn)實到讓人動容。人與鳥，自然和諧中，藏著的是需要披荊斬棘的毅力和機智的勵志，活下來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一群鳥起，七十多歲的母親興奮地大喊：“快看！鳥浪！”一群又一群的鳥兒起落，在天空上演一場瑰麗的空中表演，有的不斷變換隊形陣列，有的匍匐起落像淘氣的娃娃，有的與天空的白云嬉戲……無端想到，飛機陣形是否就是從鳥的隊列學來？人群驚叫聲不止，一場又一場的鳥浪表演簡直讓人目不暇接。這是大自然的閱兵式嗎？

最開始看到遠處黑乎乎一直蠕動的，原來是鳥群。母親像孩子般對我說：它們是一家一家的，是家族！我笑，默許。母親說什么就是什么，她高興就好。漲潮的跡象明顯起來，最初的遠海的鳥群漸漸隨著潮來而近。看得清鳥群低低徘徊，幾個起落，身手甚是敏捷。

時光從海的光影中滑過。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那艘西邊海上的船不知何時挺進到了正南的海域。兩朵不大不小鑲了金邊的黑云被風裹挾著向海面壓來，一大群鳥從西向南飛起，飛的過程中一會兒像波浪一會兒像問號一會兒像山脈，不停地展示著風采，然后興起，這群龐大的鳥陣飛向海天相接的金邊烏云中，眾人靜默地佇立海邊，須臾間被大自然的奇觀驚艷到窒息。天色極佳，湛藍的天空偶有幾朵行云，挑釁著鑲著金邊的那兩朵烏云，一齊被造化攝映海中，這些云兒表演夠了，一個閃身，跳出天外。只留下頗嚴的鳥陣，持續(xù)好久，方才款款落在潮頭。

忽然視野所及稍近的一大鳥群白得耀眼，瞇眼貪婪地欣賞，原來是鳥群起飛時胸脯向著陽光的一面呈銀白色，煞是好看，背部本身就是深色，加之背光，呈黑色，這種黑白分明輔以海天的藍，極大氣極漂亮。大自然這個天然的畫師，不是鬼斧神工是什么？信手一揮，就是一幅無價的真跡，深深刻在觀賞鳥浪的人的心中。

“你這是特意陪你母親來看鳥浪嗎？”左手邊一位四十多歲的纖細女子穿著一身紫色的運動服笑意盈盈問我，眼光落在我右手邊的母親身上。

“是啊！陪老媽來看看！”我看著正陶醉在鳥浪中的母親，低聲答陌生女子。

“我是丹東的，早上特意跟著朋友來的！明年，我一定帶我母親來看鳥浪！！”女子顯然為沒能帶她的母親來看鳥浪而遺憾。

無人機的到來，顯然違背了觀賞鳥浪的人的心情。這種航拍的是與非，以至于妥否，顯然答案在觀鳥人的心中。來觀鳥浪的人多得很，但是不論大人孩子，沒有人去煞風景，去步入禁得住腳的蓬堿草處，這種自覺令我欣然。不毀壞生態(tài)植物，不為了一己方便去妨礙別人的觀鳥視野，這就是營口人，不！這就是愛鳥人的情懷吧！

美景怡人，著實適合與最愛的人共享。這樣一個尋常的午后，和家人在一起，欣賞大自然的景觀，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鳥兒能飛越萬水千山，為了生存而遷徒，人類呢？為了更好地生存，需要怎樣的變通與適應(yīng)，才能活得更好？隨口輕吟：布陣排兵鳥帥呆，潮連天地夢須猜。征程驛站稍微歇，扮靚紅塵拼未來。這世間所有的生命，都在為了生存而努力拼搏，都是名副其實的“戰(zhàn)士”，每一個生命都不易。

營口鳥浪在中國掀起了一股觀鳥熱。聽營口人自豪地調(diào)侃：知道營口的鳥為什么浪嗎，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縱目欣賞著鳥兒們忘情地表演，一會兒踏浪，一會兒跑到潮頭等浪追來，踏浪的樣子分明是在效仿這個季節(jié)踏青的人，等浪追來又似一群玩藏貓貓的黃口小兒。

所有的幸福，不過如此簡單。這些可愛的飛羽精靈，分明就是愛的天使，它們傳遞著愛的物語：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候鳥是生態(tài)環(huán)境移動的“晴雨表”，直觀反映了城市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改善，是以，營口宜居。

“遼海布德澤，營口生光輝。”“鳥浪”堪稱營口的一張名片，也是地標性的獨特風景。幾十萬只鳥兒海天之間翩然起舞，令人心去煩囂，在蔚為壯觀的自然景象中深受洗禮。我想，這是大自然對營口百年港城繁華過后不凄涼的饋贈吧，不知不覺中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愛上了這座能引得鳥來的低調(diào)的海濱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