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永烈(圖/《重慶晚報》)
2020年5月15日上午9時30分,著名作家葉永烈在上海病逝,享年80歲。
氣墊船、飄行汽車、機器人、環幕立體電影、人造蛋白……現代或未來的科技成果出現在《小靈通漫游未來》中。葉永烈的科幻寫作、科普寫作影響了一代代人的童年。
葉永烈的寫作之路堪稱神話。在中國的科普、科幻界,葉永烈曾是一個風格獨特、廣受矚目的“主力隊員”。在紀實文學領域,他又是一位成就卓著、聲名顯赫的重量級作家。
葉永烈從11歲起發表作品,19歲寫作第一本書,20歲成為《十萬個為什么》的主要作者,21歲就完成了影響巨大的《小靈通漫游未來》。1978年是葉永烈創作生涯的一個轉折,他寫就的《小靈通漫游未來》在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這部作品復蘇了僵化已久的科學人文思維。科普作家尹傳紅認為,在那個百廢待興的年代,這部作品讓求知若渴的孩子們對未來生活產生了無限的遐想,同時也拉開了當時科幻文學創作的序幕。而這部作品40年來已衍生出二三十種版本,總共發行了400萬冊。
在葉永烈的創作生涯中,他建立了完善的個人創作檔案,各種文稿、書信、照片、采訪錄音、筆記,以及作品剪報、評論、樣書等均分類保存。他長期從事中國當代重大政治題材紀實文學的創作,積累了大量的檔案和口述歷史資料,形成了相當規模的“葉永烈創作檔案”。他還曾創作過報告文學《傅雷之死》,第一次將這位著名的翻譯家、作家的悲劇結局還原于世。

第一版《十萬個為什么》(圖/《新京報》)

葉永烈展示《小靈通漫游未來》(圖/《新京報》)
葉永烈走了,他卻留下了一系列驚人的數字。他已出版逾3500萬字作品,有180多部著作,光是2017年8月出版的《葉永烈科普全集》,就多達28卷1400萬字。
葉永烈1963年畢業于北京大學化學系,但文學創作一直吸引著他。葉永烈在上海科教電影制片廠一干就是18年,其中,《紅綠燈下》還在1980年榮獲第三屆百花獎最佳科教片獎。尹傳紅特別提到,業余時間,葉永烈幾乎投入了所有的精力從事科普與科幻創作,并且贏得了越來越高的聲譽和知名度。
尹傳紅說,葉永烈稱自己在創作科幻小說時,一直遵從魯迅所倡導的“經以科學,緯以人情”的原則。“經以科學”,即科學幻想要有充分的科學依據,要符合科學;“緯以人情”,就是要使科幻小說如同文學小說一樣,塑造人物形象,反映社會現實,寄寓深刻的主題思想。
葉永烈曾經這樣評價自己的寫作之路:“我不屬于那種因一部作品一炮而紅的作家,這樣的作家如同一堆干草,火勢很猛,四座皆驚,但是火很快就熄滅了。我屬于‘煤球爐’式的作家,點火之后火力慢慢上來,持續很長很長的時間。我從11歲點起文學之火,一直持續燃燒到60年后的今天。”
科普作品、科幻文學是葉永烈點燃的第一把火。他常常開玩笑說,自己曾經創作了兩個“一億”。一是他20歲時作為主要作者完成的《十萬個為什么》,其總印數超過一億冊;二是以他21歲時完成的《小靈通漫游未來》中主人公名字命名的手機——“小靈通”,其用戶大概也有一億人。
20世紀七八十年代,《十萬個為什么》《小靈通漫游未來》橫空出世,成為青少年必讀的書目。在《十萬個為什么》里,孩子們第一次找到了很多問題的答案:地球是由幾大板塊構成的?人是不是猴子變的?恐龍是怎么滅絕的?
而在《小靈通漫游未來》中,葉永烈為孩子們描繪了一個無法想象的未來世界。那個世界里,有機器人、氣墊船、會飛的汽車,人們家里的餐具都是鋼化瓷做的,能吃到蛋白質、醬油、五香粉合成的人造蛋。這本書一出版就印了160萬冊,兩周之內售罄,又再加印賣到300萬冊,掀起了一股科幻熱潮。
“他帶來了科幻的火種”,在一篇回憶葉永烈的文章中,科幻作家韓松這樣寫道。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1991年世界科幻協會年會上,當時的韓松還是一名大學生,葉永烈親切地跟他握了手。韓松記得,“他的手很暖和、很柔軟”。
對南方科技大學教授、科幻作家吳巖來說,葉永烈也是啟蒙他科幻創作的人物。吳巖說:“我一生的科幻之路,與他的影響和扶持有關。”
上中學時,吳巖寫了一篇關于葉永烈作品的讀后感,在被《光明日報》刊發后,葉永烈也讀到了。葉永烈來北京時,還給吳巖打了電話,告訴了他自己的住址。“他讓我把作品帶給他,如果好的話他會推薦給雜志。”吳巖說。
從那以后,吳巖的許多作品都是由葉永烈推薦給出版社出版的。后來吳巖高考失利,想放棄升學,專心寫作,也是葉永烈告誡他:“要寫好科學作品,千萬不能放棄上大學,而且要上理工類的大學。
“他是真正的科幻大師,他主張想象力無禁區,他對未來是樂觀的,相信科技會創造一個更美好的社會,同時他又是深懷憂思的,他的作品浸染著對社會問題的關切和思考,他是科幻現實主義的代表。”韓松說。
葉永烈在古稀之年,仍舊活得像年輕人一樣。他喜歡觸摸最先進的科技。在他的家里,電腦、相機、復印機、碎紙機和各式各樣最新的電子產品堆滿了房間。1992年,其他作者還在用紙筆寫作時,葉永烈買了一臺最新的“286”臺式電腦,成為中國第一批用電腦寫作的作家。
以前,葉永烈一直是同輩人中的“年輕人”。從小到大,他都是班級里年紀最小的一個。在文壇,葉永烈出道也很早,11歲,他發表了自己的第一篇作品,19歲,寫出了第一本書,頭頂著“青年作家”的光環。
隨著年月的流逝,葉永烈從年輕人變成了長者,人們對他的稱呼也從“小葉”“老葉”“葉老師”,變成了“葉老”。
“我很羨慕人家稱莫言為‘莫老’,仿佛企盼他永遠不會老。我也贊嘆人家稱任溶溶為‘任老’,仿佛對老之將至滿不在乎。而我呢,葉老則黃,則落。這原本是大自然的規律,可是在我的心中,還一直以為自己是年輕人。”葉永烈說。
直到77歲那年,葉永烈才第一次真正感知到衰老。2017年8月的一天,葉永烈在家里搬書時,不小心被臺階絆倒,摔了一跤,碰到了左腳以及右胸肋骨,連走動都困難。他想:“不能逞強去做超越年齡的事,老之將至,余日不多,倍覺時間的珍貴。”
葉永烈決定要把更多時間用在寫作、出書上。這三年來,他整理出版了28卷《葉永烈科普全集》,總字數超過1400萬字,還出版了紀實文集、散文隨筆集、游記,以及三部描寫上海的虛構小說。
去過葉永烈家里的人,印象最深的一定是他的書房。書柜里擺放著泛黃的藏書和一摞摞手稿。比書更引人注目的是旁邊的鐵皮檔案箱,箱子里裝著的是他這些年來采訪的資料,磁帶、檔案、書信,它們被分門別類地貼上了標簽,整齊地排列著。
在這些浩如煙海的材料中,有一部分是葉永烈收藏的訃告。“訃告是人生的句號,是致友人的告別書,是我收藏的有關他們的書信中的最后一封。”他總結了不同訃告的不同特點:陸星兒的訃告用的是彩色照片,王西彥的訃告上寫著“不舉行告別儀式、不開追悼會”,陸平和石堅的訃告是“夫妻檔”,高士其和他母親的訃告是“母子檔”。
2014年,葉永烈決定,把這些訃告在內的所有檔案捐給上海圖書館收藏。因為他覺得,“這些重要的資料不是屬于我個人的,而是屬于國家的,屬于歷史的,將來后人要研究歷史,這些也許可以對他們有所幫助。”
兩年前,身體健康的葉永烈在央視發表了一次演講,這也是他生命后期為數不多的公開露面。那天,他戴著眼鏡,腰桿挺直,眼里閃著溫和的光,對臺下的年輕人說:“我本來想,去世之后,在我的墓碑上寫一句話——對不起,我不能再為你回答‘為什么’。后來我想想,覺得應該改成——請到上海圖書館來找我。”(據《新京報》《北京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