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樓閣

魏煒

劉建宇在一個建筑隊上當架子工。這天一早，他忽然接到老爸的電話。老爸頗帶幾分神秘地問道：“你旁邊有人沒有？這話不要讓人聽到。”劉建宇躲到背靜的地方，說道：“旁邊沒有人了。爸，啥事兒啊？”

他老爸壓低聲音說：“昨天下了大暴雨，把咱家院子沖了一道溝，院墻都塌了。”劉建宇急忙問他老媽有沒有事。老爸說那道溝在東南角，離房子還遠，沒礙到大事兒。劉建宇就不耐煩地說道：“爸，你跟我媽都沒事兒，房子也沒事兒，那就好了。不就沖了道溝嗎，你給填上就是了。院墻倒了，你再給壘上啊。我還得上工去呢，先掛了啊。”

他老爸急切地說道：“溝里有東西！”

劉建宇急切地問道：“啥東西啊？”

他老爸說好像是一面墻，但因為露出來的并不多，他也不敢確認。劉建宇就讓他去拍幾張照片，從微信上發過來，他再確認一下。他老爸掛了電話，不一會兒，老爸就從微信上給他發過幾張照片來。

劉建宇一眼就看出，沖出來的溝位于他家院子的東南角兒。他家的院子建在一個高臺上，房子西面是鄰居家，東邊是老官道。他家的院子比老官道高出了兩米多，逢到下雨，老官道就成了排水溝。院墻倒塌了，很多磚頭瓦塊都滾落到了老官道上。

劉建宇凝神往溝里看去，隱隱約約的，看到了一面墻的樣子。墻是青磚的，一看就有些年頭了。那面墻也只露出了拳頭大小，不能看出什么來。劉建宇想不透啊，他家房子下面怎么還會有墻呢？劉建宇很快就斷定，這墻里是他家祖上修建的密室。

劉建宇的祖上曾經很有錢，是當地有名的富戶，可后來那些錢卻不知去向。他就一直懷疑，祖上是把錢藏起來了。他也曾把家里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可都沒見過錢的影子。現在就好解釋了，祖上把錢都藏在了密室里。

劉建宇很快就想到了兩條應對策略。他趕緊給老爸打了電話，給老爸布置了兩個工作：一個是買幾塊葦席，把院墻上的缺口圍住，不能讓外人看到他家院內的情形;另一個就是找東西把溝蓋住，不能讓人看到溝里還有墻。他還一再叮囑老爸，千萬別把這事說出去，他這就回去，下面該怎么辦，看情形再定。他老爸爽快地應了。他趕緊跑去跟隊長請了假，買張車票就回了老家。

劉建宇到家一看，他老爸已經按他吩咐的做了，斷墻邊圍上了葦席，溝上扣了一口鐵鍋。他掀開鐵鍋，探頭往溝底看了看，跟老爸給他發的照片一樣，又尋了根竹竿捅了捅，感覺很硬，真像一面墻。他就對老爸說：“咱挖開看看里面到底是啥！”

老爸也有這心思，點點頭說：“那就挖吧！”

兩個人說干就干，順著溝往下挖起來。剛下過大暴雨，地都給泡軟了，挖起來倒也省力。父子倆人輪番挖著，黃昏時候，就已經把溝挖得很大了，但還是一面墻，現在這面墻已經有半米多深兩米多寬了。挑燈夜戰容易引起人懷疑，他們決定暫停挖掘。老爸迷惑地問道：“你說這墻里面會是啥？”

劉建宇把嘴巴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八成就是密室。咱家的老祖宗，把金銀財寶都放在里面了。”老爸激動地說：“要不咱鑿個洞，進去把寶貝掏出來？”劉建宇白了他一眼說道：“老祖宗想到了建密室，就一定想到了防賊。就跟那古墓似的，這密室里八成有機關。要是貿然破壁，沒準兒觸動了哪個機關，金銀財寶就會自己毀壞了。咱得先找到門，再看怎么進去。”老爸忙著點頭：“虧得叫你回來了，不然，我還真沒準兒干出啥魯莽的事兒來呢！”

第二天，父子倆又順著墻挖了一天，可還沒挖到門，一直都是墻，還看不到盡頭。老爸有點兒吃不準了，悄悄問劉建宇：“這個密室得有多大呀？怎么還沒挖到頭兒呢？”劉建宇說道：“密室越大，說明里面存著的寶貝越多。”老爸聽了，頓時高興得眉飛色舞。

父子倆又挖了兩天，還沒挖到墻的根兒，也沒挖出門，反倒遇到了一個難題。因為那面墻，延伸到房子下面去了。挖還不挖呢？老爸一時沒了主意，盯著劉建宇問：“現在該咋辦？”劉建宇看了看他們挖出的一道深溝，溝邊就是青磚墻。現在已經能夠清晰地看出來了，這是一面非常講究的墻壁，砌得非常精致，青磚都是上好的，連灰縫都很均勻。連密室都建得這么好，里面的東西還能差得了嗎？劉建宇說：“咱們一定要挖出密室，看看里面到底放了啥財寶！”

老爸不無擔心地問：“咱家房子咋辦？要把房子挖塌了，那就麻煩了。”劉建宇圍著房子轉了一圈兒，說道：“有辦法。我把房子架起來，咱們在下面挖。等挖到寶了再把下面填上土，房子不受任何影響。”老爸還是不踏實：“行嗎？”劉建宇拍著胸脯說：“保證沒有問題。爸，你忘了，我是架子工啊！”老爸點頭同意了。

第二天，劉建宇進了城，買回了一應物件。他先沿著地基往下挖，挖到下面的水泥梁，就往梁下面放鋼板，再用鐵管撐住。他們再往下面挖，房子就不受影響了。溝往房子下面進一點，他就把架子搭進去。鐵板托住了房子的地板，架子又撐住了鐵板，房子就安然無恙了。

地下那面墻到了房子下面，忽然成了一個墻角，另一面墻又向西而去了。老爸一下就泄了氣，抱怨道：“這是什么密室啊，怎么連個門都沒有啊？又往那邊去了，咱還得挖多久啊？挖了這么多天，我可真給累壞了。”

劉建宇也累了。他看了看深陷地下的那面墻，也猜不出它會有多遠，更猜不出里面會有什么。他轉了轉眼珠兒，有了主意，小聲對老爸說道：“咱先在墻上挖個小洞，看看里面到底有啥。”老爸忙擺手：“萬一你觸動了機關，不把金銀財寶全都毀了？”劉建宇說道：“那就別說啥了，接著挖吧。”

倆人又挖了兩天，那墻忽然就矮了下去，只剩下了兩三層磚。劉建宇興奮啊，又使勁挖了一通，挖到了墻的另一側，居然都是土。他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皺眉問著：“這是咋回事呢？怎么沒有密室，只有墻呢？”

他老爸愣了片刻，忽然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就笑起來：“哈哈，兒子，咱倆都鉆到錢眼兒里去啦！”劉建宇忙著問老爸是怎么回事，老爸沒說話，反問他：“還記得你爺爺臨終前說的話不？”

劉建宇的爺爺是在他6歲的時候去世的。老爸看爺爺要不行了，就把劉建宇叫到爺爺的病床前。爺爺看著他們父子倆，說了臨終前的最后一句話：“房蓋高臺，財寶深埋。記住了啊。”劉建宇記住了這句話，但他一直沒明白這話的意思。他曾問過老爸，老爸也說不知道。他看著老爸，點點頭說道：“我記得爺爺臨終時說的話。房蓋高臺，財寶深埋。爸，你現在提起這個事，啥意思啊？”

老爸苦苦一笑，這才說道：“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早些年，劉家是當地有名的富戶，別人家還都住著土坯房呢，他家就住上了青磚瓦房。他家是做買賣的，前店后宅，為了進貨方便，院子就跟官道是平的。可有一年啊，也是忽然遭遇了暴雨，把他家房子給沖毀了，他家的財富也就隨之東流。后來再蓋房子，就長了教訓，先墊起了一個高臺子，再從上面蓋的房。溝里這面墻，就是他家老房子的斷壁殘垣啊。

劉建宇也覺得老爸的話有些道理，但那遺言還有后半句呢。他就問道：“爺爺還有后半句話呢，財寶深埋，那是不是告訴我們咱家的財寶埋在地下很深的地方了？”老爸搖了搖頭：“要真有財寶，爺爺怎么會不告訴咱們？他最后告訴咱們的，都是比金子還貴重的話。財寶深埋，讓你找不到，得靠自己的本事發家致富。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劉建宇不信。他咬了咬牙說：“我再挖挖試試。”

劉建宇也知道，古代藏金銀財寶是有規矩的，一般都是藏在住室的地板下面。所以，他又根據挖出的墻，畫了一張原房的結構圖，然后對最可能的藏寶部位進行挖掘，但啥都沒挖到。他終于相信他家地下沒藏著財寶了。

這些日子，父子倆人挖溝挖出的土，都堆成了小山。現在沒挖到財寶，土還得填回去呀。倆人正有氣無力地干著活兒，忽然聽到有人敲門。老爸過去開了門，見是個陌生小伙子，就問道：“啥事啊？”

小伙子自我介紹說，他是建筑公司的經理，在城里包工程的，手下缺人手，特意回鄉下找人的，聽到他家院里有小伙子的說話聲，就來問問。他抬頭看到劉家的房子，不禁驚得瞠目結舌：“你家房子，怎么是架起來的？”

劉建宇說：“天天下雨，太潮了，都快發霉了，我們給它抬起來通通風。”

經理四下里看了看房子，不覺豎起了大拇指：“這架子工的技術，高啊。哎，誰把房子架起來的呀？”劉建宇說：“我。”經理問他愿不愿到自己的建筑公司去干，每個月可以給他開兩萬元的高薪。劉建宇一聽就蹦起來，興奮地說：“好啊！”

當天晚上，劉建宇就跟著經理走了。他技術不錯，經理給錢多，他經常給老爸寄錢回來。他老爸逢人就笑呵呵地說：“歪門邪道不可信，自己有了本事，那才是真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