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勇
摘 要:作為明四家之首、吳門畫派的創始人,沈周享有“繪事為當代第一”之美譽。沈周在山水畫的創作中重視師古,也注重師法造化,這賦予其作品獨特的藝術風格。無論是筆墨語言,還是圖式經營、意境抒發,抑或設色點景,沈周的山水畫均展現出獨特的藝術風格。文章分別從樸實蒼潤的筆法墨韻、不拘一格的構圖造型、隨類賦彩的設色渲染三個方面,探討沈周山水畫的藝術風格,以促進傳統中國畫研究中若干問題的解決。
關鍵詞:沈周;山水畫;藝術風格
縱觀中國繪畫發展史,明代毫無疑問是濃墨重彩的一筆,該時期出現了眾多文人畫家,而沈周是這一時期的領軍人物,更是我國畫壇上屈指可數的藝術大師。沈周在山水畫方面的造詣極高,其繪畫藝術兼容性極強,不僅重視師古人,更注重師造化,因而成為汲取諸家之長的集大成者[1]。無論是筆墨語言,還是圖式經營、意境抒發,抑或設色點景,沈周的山水畫均展現出獨特的藝術風格。沈周通過畫作抒發內心平和淡然的情懷,不斷在傳統技法與自然中探尋內心的藝術世界,其中所蘊含的文人思致情懷與藝術執著精神為后世繪畫藝術的發展助益匪淺。
一、樸實蒼潤的筆法墨韻
有別于西方繪畫以光影、色彩真實地重現視覺物象,中國繪畫藝術強調以筆墨塑造藝術形象。筆之于墨是骨架,講究骨力,強調骨法用筆、書法用筆;墨之于筆是血肉,關注韻味,強調墨從筆中出,以“五彩”“六色”突出墨韻。筆墨的運用不僅體現了獨特的文化積淀與民族審美傾向,還反映了創作者主觀的選擇與獨特的情感。從沈周山水畫作品來看,運筆用墨質樸而渾厚,畫中有繁有簡,極富變化,體現了畫家渾然天成的功力[2]。
沈周山水畫按筆法大體分為兩類,即工整嚴謹的細筆山水與瀟灑豪邁的粗筆山水。細筆山水多為沈周早期作品,受王蒙影響深遠,用筆細膩而銳利,強調線條運用,采用皴法時多為細筆疊加,擅用尖筆斜拖描繪山石,點苔細小猶如“鼠點足”,體現了畫家初學時嚴謹的畫風。以其早期山水畫《廬山高圖》為例,畫中山巒層疊,細密而繁復,樹林茂盛,雄厚華滋,全景以王蒙的牛毛皴法為主,畫風縝密繁復,總體蒼茫繁茂。在師古人的基礎上,沈周還注重師造化,注重營造光影效果,這無疑是對王蒙作品風格的繼承與突破。從中年起,沈周筆法日趨粗簡,作品也進入粗筆山水階段。該階段,沈周從早期的師法古人逐步過渡到師法自然,開始追尋自然的煙嵐之氣與靜謐的筆墨意蘊,并逐步擺脫了宋朝畫風以及王蒙的影響,醉心于水墨山水間。沈周粗筆山水下筆法粗簡而雄渾,景致由繁轉簡,藝術特色也更鮮明,開始由繁密精致轉向樸實疏逸。以其所作《魏園雅集圖》為例,此畫下筆肯定,一揮而就,并無復鉤,線條較早期更粗勁有力,苔點著筆也更沉厚,整體線條稀疏錯落,不乏疏朗之感,完全失卻了早期繁復細密的線條感,使畫面更清新樸實[3]。
沈周用墨技法嫻熟,從其山水畫風看,一類作品強調水墨渲染,突出渾厚秀潤之感,另一類墨法則相對枯淡,以呈現畫境的蒼茫感。但無論哪一類墨法,崇尚自然、質樸天真的墨韻始終貫穿其中,被總結為“蒼勁潤古”,既具力量感,又不乏江南山水的秀麗清潤。例如,沈周早年間所作的《溪山欲雨圖卷》,該作品墨色不如晚期山水畫那般濃重酣暢,缺乏特色,一方面作品中有意融入了黃公望濃厚、渾濁的墨韻,另一方面結合米氏云山風格,著力突出自然中幽遠的氣質與云氣繚繞的云山,因而打造出墨色豐富的煙雨山水畫。此外,沈周對于倪瓚的枯淡墨韻也十分推崇,其于明武宗正德元年(1506年)所作《寺隱堯峰圖軸》便是代表,作品畫面清淡,干墨、淡墨居多,濃墨、物象布置極少,物象刻畫也以簡練取神為重,前景三棵枯木,樹葉刻畫更是寥寥幾筆,遠景溪水盤繞山間,皆以淡墨勾勒構圖,突出了山石的清空與畫面的蒼茫感[4]。
二、不拘一格的構圖造型
構圖是山水畫的骨架,決定著作品的風骨,正如李成在《山水訣》所言:“凡畫山水,先立賓主之位,次定遠近之形。然后穿鑿景物,擺布高低。”可見,構圖在山水畫創作中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決定了繪畫的格局。受傳統人文思想影響,中國畫構圖強調創作的自由度,注重打破畫面空間約束,恣意發揮,因而構圖不單單局限于重現自然,更注重勾勒胸中之丘壑,訴說內心之情感,乃心與物、人與畫的全面統一。從構圖形式上來看,沈周擅于左右均衡、一河兩岸、對角線等多元構圖形式,極大地豐富了山水畫的表現手法,同時又注重畫面主題的靈活處理,或截取池塘之角,或選擇竹園一隅,或著眼蘆草萍荷、小橋流水,以意境切入,以氣韻為核心,另辟蹊徑,不落俗套,打造不拘一格的構圖造型[5]。
左右均衡構圖給人以視覺上的平衡、穩定之感,如沈周《東莊圖冊》中的《續古堂》《桑州》等均采用的是左右均衡構圖方式。《續古堂》所繪乃懷念先祖之所,因而畫家利用這種對稱的構圖方式對畫面圖像加以平衡,以主廳中線為軸,左右側物象位置、形狀、大小均對稱,正廳中懸掛紅袍人像,醒目異常,正廳前左右兩側聳立著嘉樹,樹旁假山、太湖石與修剪工整的田園交相映襯,加上樸實的山石與輕柔挺拔的修竹互為烘托,使畫面極富節奏感又和諧統一。另一幅作品《桑州》采用的也是左右均衡構圖方式,與《續古堂》的差異在于《桑州》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對稱,而是以非對稱構圖呈現均衡感,達到“造險破險,以奇求正”之效。畫中主體物居中,近景“收腰”,整個桑林猶如下窄上寬的倒三角,造型獨特,左側池塘、右側庭院,一奇一正,左右留白對稱,趨近平穩,令看似平淡的畫面變化微妙、動態萬千[6]。
上文已提到沈周仿倪,其所仿不僅是倪瓚的枯淡墨法,還有一河兩岸的構圖方式。此種構圖,畫面多包括三部分,中間為浩瀚的江河,近遠景分別為兩岸,近景低而遠景高,給人以蕭曠冷峻之感。以《東莊圖冊》中的《曲池》為例,沈周截取兩岸小景加以放大,對平臺、芙蓉花、荷花等分別進行主次設置、疏密安排,使整體構圖由被動的細節轉向主動的整體。特別是畫境中的一眼清泉,沈周通過調整其邊角襯托傾瀉之感,使泉水自右匯入左邊池塘,賦予畫面整體的動感,引導視覺的流向,將畫中物與畫外景相聯系,激發觀者無限遐想。此外,沈周山水畫中不乏對角線構圖作品,如《耕息軒》等,通過疏密不一的兩個三角空間,賦予畫面曠遠之感,強化了意境?!豆帧分?,沈周將繁密的樹木集中在畫面對角線之處,近、遠景或稍許點綴,或留白,使視覺景觀聚焦一處,水流、果林反方向設計,給人以流暢的韻律感,賦予畫面古雅淡逸之風[7]。
三、隨類賦彩的設色渲染
隨類賦彩,指的是給作畫對象概括性涂色。我國著色山水畫主要包括兩種,即青綠山水與淺絳山水。對于沈周而言,其山水作品多為淺絳山水,青綠山水較少,其多以墨設色,將其分為五色,融入少許色彩渲染山石或樹林,通過墨色層次變化襯托畫面,以淡雅之色追求真趣之境,賦予畫面強烈的節奏感與韻律感[8]。
以《滄州趣圖》為例,畫面整體運用淺墨設色,著力突出了文人畫的雅致脫俗。其中,山石部分主要運用了濕筆進行大篇幅渲染,著力分出層次感,如遠、近山腳較山石頂色彩更深一些。同時,畫家善用積墨法賦予山石厚重枯淡之感,并全面凸顯山石的體積感,配以短筆皴法,使畫面中線條與色彩的融合恰如其分,在與自然相接處點綴濃點,進一步凸顯山石的造型及其厚重之感。在設色方面,沈周將山坡平臺之處設以淺墨加花青,通過墨、色融合突出畫面色調的渾然一體之感,大有“共長天一色”之和諧感。對于畫中之樹,畫家以花青加淺墨設色,中鋒用筆渲染出樹葉的層次感與厚度,依循不同種類的樹木,選擇少許朱砂點綴,進一步彰顯豐富的層次感,樹干采用少許赭石色,令其在豐富的層次中于山石間凸顯出來。對于廣闊的湖面,沈周并未刻意用色,而是選擇將其留白,并全面貫通畫面,使畫面氣韻留存、流向暢通,如此也成功突出了湖面上的一葉小船,船與房子均采用的是花青與赭石平涂,船上之人則采用重墨繪頭飾,彰顯畫中靈動的點景人物,為畫面注入無限的活力。除此以外,《溪山秋色圖》也是一幅隨類賦彩的典型作品,該作品在設色方面與《滄州趣圖》相近,展現的是相同的審美意境,兩者不同之處在于《西山秋色圖》中遠山朦朧隱約?!断角锷珗D》中,畫家以淺花青加墨進行鋪染,將色彩平鋪于山體之上,進一步突出層次,表現了恬淡平和的文人理想生活氣息,也傳達了沈周對山水自然的熱愛及對美好生活的追求[9]。
我國山水畫發展至今已有千年歷史,也形成了獨特的藝術氣質。但縱觀當代畫壇,“創新”口號固然喊得響亮,但一味求新、求怪、求異,雖效果強烈,卻經不起推敲。很多作品缺失用筆的骨法與筆墨氣質,只是單純涂抹,這無疑失卻了繪畫藝術最本真、最可貴的東西。如此背景之下,沈周山水畫的筆法墨韻、構圖造型、設色渲染等獨特的藝術風格無疑為當代繪畫創作帶來了重要的啟示,縱然在社會文化大發展的今天,沈周的山水畫風依然歷久不衰、光照后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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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山東建筑大學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