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
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的創作涉及三類文體:散文、詩歌和小說。有人說,他的散文讀起來像小說,他的小說是詩,他的詩歌往往使人覺得像散文。溝通三者的橋梁,正是他的思想和詩意。而詩人宋耀珍也如博爾赫斯一樣,裹挾著成熟的詩學主張和寫作要求,像低沉的火山,“承受宇宙、屈辱、歡樂的全部重負”,在兒童長篇小說《小鎮的秘密》創作中找到出口,實現了文體的跨界,使他的詩心與童心恰到好處地相遇結合,童年記憶與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實現了融合與延伸,同時,更為寶貴的是,他把中國傳統文化與當代兒童的現實生活妥帖交織,講述了一段迷人的獨具東方民間神話氣息的中國當代童年故事。
先看看《小鎮的秘密》是如何傳遞詩心和童心的吧。詩人宋耀珍是60年代生人,書中的主人公麥子鳴、洋蔥、麻雀和糖紙、花點點、黃小草一起爬樹、逃學,一起玩耍、歷險的故事,相信小讀者能從書中感受到相同的驚喜和期待。樹蟲的童年總是帶著詩意的憂傷。在《飛行人》這冊書里,樹蟲和麻雀爬上了糖紙家高高的大樹,樹蟲自言自語地說,“如果能夠飛到天上,再往下看,會是什么樣子的呢?”作者借樹蟲開始喃喃發問,“等我們長大了,還會記得今天嗎?長大后,我們會變成什么樣子呢?我們還會在一起嗎?”這是詩人宋耀珍對成長、對生命的追問和思考。當樹蟲、洋蔥、麻雀和糖紙一起來到山崖洞壁附近,一起欣賞麻雀清亮的笛聲,詩人宋耀珍詩心流溢而出,又在追問,“鷹飛向天空,我到哪里能找到翅膀?哪怕像麻雀一樣,有兩扇小小的翅膀,哪怕像一只蝴蝶,只能飛過樹梢,哪怕是一只讓人討厭的蚊子,也能感受一次飛翔。”作者對于童年的幻想,對于飛翔的想象一直貫穿在《小鎮的秘密》的故事當中。作者有時又是矛盾的,比如在描寫黃老師要離開他們的村莊的情景,樹蟲和黃老師仿佛是童年的“我”和成年的“我”對話,“這么好的地方,你為什么離開?”“是啊,我為什么要離開?”“人為什么都想離開故鄉呢?”作者借樹蟲的追問表達人們不愿意離開童年,不愿意離開故鄉的隱隱傷痛。
兒童文學應該在孩子們的心中打下正直、善良、正義、同情、樂觀、悲憫的精神底色。什么是兒童文學的最高境界?兒童文學作家張之路說,“我以為,讓孩子哭也好,笑也好,都不是兒童文學的最高境界。如果一個孩子看了你的書,笑過或哭過后,還思考了一會兒,體會了一些人生的況味,這是最理想的。”而宋耀珍老師筆下的小鎮故事恰恰是兒童不斷追問、不斷思考的文學觀照。
再看看中國傳統民間神話是如何與當下兒童生活對接的。中國古代神話志怪故事給予兒童想象力的啟蒙可以從魯迅的《阿長與〈山海經〉》中略窺一斑。魯迅批判中國傳統的兒童觀。他的兒童文學方面的創作也印證著中國傳統神話志怪故事的影響。《山海經》《搜神記》《玄怪錄》《聊齋志異》里靈神志怪故事一脈相承,如何將中國傳統神話、志怪故事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是值得深思的課題。
在宋耀珍的《小鎮的秘密》里,我們讀到了形成包含志怪元素的兒童文學小說體系的可能。他把那些具有傳承價值的、凝聚著中華民族精神魂魄的元素,以現代兒童文學小說的創作手法和理念,把當代中國兒童的現實生活與優秀的傳統文化融為一體,創作出小鎮的童年秘密故事。
書中的拐鎮可以是湯素蘭筆下的傳奇南村,也可以是馬爾克斯筆下的馬孔多小鎮,這個小鎮成為通向鄉村和城市、過去和未來的奇妙空間。《飛行人》里面的孩子們具有飛行的能力,“有一種奇異的力量,這種力量能夠處理任何難題。”小主人公借《搜神記》落頭人的故事元素,一直追尋想飛翔的夢想,變成大鳥,“抵達更高處”“天空中沒有任何障礙,我們飛著,隨意飛著……”。麻雀爸爸即使腿拐,一直執著地造飛機。《夢想家》中的女孩黃點點就像《搜神記》里吳光食花那樣,能在夢境里摘花捉蝶,進入別人的夢境。而在夢境中孩子們把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一一實現。“你心里覺得你媽媽應該長什么樣子,就按你心里的想法使勁去想。想的次數多了,你媽媽就出現了。”黃點點還說,“不過你得用功,做到想夢什么就能夢見什么。”“你在夢里走著,我也在夢里走著,咱們在夢里遇到了。就像白天,我們在街上遇到一樣。”夢境與真實,夢想與現實,宋耀珍發展了民間神話敘事的簡約與跳躍,同時表達出當代兒童的精神世界。《疊世界》里青銅鏡的“縫隙”,是現實之外桃花源的密道。無論在海底世界還是古代時空,縫隙總是引領光明、引發善良、遠離罪惡的時光樞紐。作者用飛揚的想象讓書中主人公們感受到了飛翔和穿越的快樂,我想,小讀者們也能在這種充滿幻想的文字中實現寶石帶來的三個善的愿望,找到屬于自己的童心世界。
《小鎮的秘密》帶有中國古代先民的神秘色彩,構建的世界從詩心出發,抵達童心,從傳統生發,落腳當代。詩心和童心的跨界與超越,更多的是一種寫作中酣暢淋漓的快樂,一種全新的創造的快樂。這種創造源于中國傳統文化中符合兒童精神氣質的民間神話文學,散發著神秘的東方魅力。如果宋耀珍能繼續寫下去,將他對志怪小說的研究融入兒童文學小說中,把當代中國兒童的現實生活巧妙地融入兒童文學的幻想之中,打通當下與傳統的幻想之路,一定能為中國童年敘事構架出一個獨特的穿越模式,從而以另一種方式抵達文學之根。
責任編輯高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