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杜
“蒼耳先生”的名字叫安宇。他“空降”到我們班,毫無預兆地成了我的組員。對于這個大學“插班生”,我本能地拒絕和排斥。
蒼耳先生到來時,我根本沒正眼看他,那時我們整個實驗小組都在忙著準備參加全國大學生生物知識競賽,正為最后的綜合題焦頭爛額。蒼耳先生徑直向我走來時,我才發覺“大事不妙”。老師解釋了很多,但我僅記得最后一句:“安宇,杜小微是我們班最優秀的學生,你和她一個小組學習、做實驗一定會收獲很多的。”我愣住了,憑什么我就必須要幫助他?雖然心里特別不高興,但我向來不愿意頂撞老師,也就沒有反駁。
直到安宇坐下來后,我才轉過頭,看清了他的樣貌——小眼睛、塌鼻梁,皮膚有點黑,整個人有點胖。我收回目光,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好!杜小微,我是安宇。老師說你會幫助我,讓我和你一組……”安宇主動介紹自己。我生硬地打斷他:“我聽到了,你坐吧。”我心里怨氣翻滾,實在不想和他多說話。
郁悶歸郁悶,學業還得繼續。幸好生物競賽很快舉行,我們要到市里參賽3天。沒想到我們僅僅離開3天,等回來時,初來乍到的安宇竟然和班上的同學都熟識了,雖說不上“打成一片”,但大家對他的友善,我一眼就感知。
“你回來啦!小微,比賽順利嗎?”才坐下來,安宇就湊過來和我打招呼。聽到他叫我“小微”時,我的雞皮疙瘩瞬間掉了一地。于是我說:“你還是叫我‘杜小微吧。”我覺得我的敵意已經表現得相當明顯了,換成其他同學可能會覺得尷尬,可他倒好,像沒事似地說:“叫‘小微親切,連姓氏一起叫太生分了。”看他一臉真誠的表情,我竟無言以對。
安宇的性格屬于“自來熟”那種,而且他除了對我熱情主動外,對其他同學也很“黏”。他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一種植物:蒼耳。我覺得這個詞形容安宇特別貼切,他就像蒼耳一樣黏人,無論別人喜不喜歡。有天課間,我在趕小組的作業,安宇卻纏住我問東問西,我沒好氣地說:“你怎么像‘蒼耳一樣黏人呢?沒看到我正忙嗎?”
我的語氣比較重,沒想到他完全無視我的惱怒,反而興奮地對我說:“小微,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蒼耳?你真是太棒了,連這個也猜得到!”我感覺有血涌了上來,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后,說:“你說你叫‘蒼耳?”“是呀,我媽說我從小就喜歡黏人,一刻也離不開人的。”安宇一本正經地說。
我不再搭理安宇,對于他這樣的人,你給他一點陽光,他就燦爛;給他點顏色,他定能開出一間大染坊來。我對他的排斥,他似乎不懂,或許是他懂了,卻故意視而不見。
直到期末考試結束后查成績時,我才發現,安宇不僅討厭而且還笨。除了小組實驗之外,他的各科成績都不及格,下學期全部要補考。面對不及格的試卷,他居然一點都不擔心。看見我基本上都滿分的成績,他卻激動地說:“小微,你好棒!”就像他自己考了滿分似的興奮。“你的成績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很有可能畢不了業,你不擔心嗎?”我好心問他。安宇卻笑著搖頭說:“我媽說只要我努力了就行。”我不贊同他的話,白了他一眼,扭過頭去。心想:“努力了就行嗎?到最后畢業證都拿不到,這大學上的有什么用呢?我還教了他那么多,全是浪費口舌。”而且因為安宇的分數太低導致我們小組實驗綜合成績平均分也被拉低了,等級由原來的A級直接降到了C級。
新學期一開始,我就去找老師,強烈要求將安宇調出我的實驗小組。“如果連你都不愿意幫他,誰還能幫他呢?”老師說話時,眼神里的暗淡稍縱即逝。他沉默了半晌,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小微,其實安宇是個病人……”
原來,安宇在高中時也是班上的尖子生,不幸的是,在高考填報完志愿后不久出了一場車禍。雖然最后搶救成功,但由于手術和藥物的副作用,在進行一些比較復雜的思考時安宇的大腦反應會比一般人慢,而且他還要繼續接受治療……聽著老師的話,我愣住了。回去后,我特意在網上查了關于蒼耳的資料,原來蒼耳是一種生命力很頑強的植物。我的臉莫名地紅了,對之前排斥、冷落安宇的行為感到十分后悔。我還后知后覺地發現,安宇雖然愛黏人,但對人坦誠大方,笑起來的時候感染力特別強,整個人都很陽光。
我改變了對安宇的態度。他和我的年紀一樣大,正經歷著病痛的折磨,卻還能積極熱情地對待身邊每個人。看著他的面龐,我的眼睛酸酸的,有流淚的沖動,但我答應過老師,這件事只能我知道。
安宇的生日比我小幾天,我決定把他當成弟弟一樣對待。我和顏悅色地對安宇說:“蒼耳先生,以后小組討論問題或者課上你有什么不懂的,就來問我,知道了嗎?”安宇開心得笑了起來:“小微,你不生我的氣啦?我爭取期末補考的時候都考及格。”我也跟著笑了,逗他說:“明白就好,你是我杜小微輔導的,當然得及格,要不顯得我沒水平。”
“對了小微,你剛才叫我‘蒼耳先生嗎?我喜歡這個稱呼。”安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插了一句,我點點頭,含笑不語。聽到我叫安宇“蒼耳先生”,班上的同學也漸漸地改口這樣叫他。我故作惱怒地說:“蒼耳先生,這明明是我一個人叫的,怎么成了公共稱呼?”“因為蒼耳把我們都黏住啦!”同學們異口同聲地回答,笑聲回蕩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中。
如今我們剛剛升入大二,我知道自己最多還能陪安宇3年,但我會珍惜每一個和他相處的時刻。我希望多年以后,我們在陌生的城市相遇時,我還能笑著叫他一聲:“你好!蒼耳先生,我是杜小微。”
(編輯 鮑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