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保險業必須跟上世界發展變化的節奏
——訪國際海上保險聯盟主席Richard Turner先生

本刊記者 薛龍玉

2019年9月，國際海上保險聯盟（IUMI）在加拿大多倫多召開了年度大會，同時發布了權威的年度海上保險數據報告。報告指出，保險公司將迎來更多限硫令相關的損失索賠，同時也表示海上保險業的前景依然不明朗。面對環保法規和新冠疫情帶來的挑戰，海上保險業應如何應對？隨著行業發展新格局，承保人又該重點關注哪些發展領域？為此，我們專訪了國際海上保險聯盟主席Richard Turner先生。

記者：IUMI在最新年報中指出，船舶保險公司可能會面臨更多限硫令相關的損失索賠。這些損失索賠可能包括哪些方面？目前已經出現了哪些類型？對于船東和船舶管理公司，從IUMI的角度，有哪些建議，可以幫助他們減少這方面的損失？

Richard Turner：機器損壞是海上保險損失最常見的原因（40%的船舶索賠是由機器損壞引起的），我們相信這類損失會隨著低硫燃油的引進而相應增加。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包括燃油成分、混合和采樣/測試方面的差異；閃點低于國際安全法規要求的最低值；催化顆粒的安全邊際不足；以及由于可燃性差而引起的點火延遲。當船舶進入限定的水域，將燃料從標準重燃油轉換為低硫油時，也可能會出現問題。目前海上保險公司尚未發現索賠數量出現有意義的增長，但是新規實施畢竟還處在初期階段，不過IUMI注意到了洗滌塔腐蝕的潛在問題。IUMI一直在積極參與這方面的討論，并且采取了以下行動：

◆ 鼓勵國際船級社協會（IACS）所有成員實施IACS關于船用柴油機使用石油類燃料處理系統的最新建議；

◆ 展示有關催化顆粒導致損失的現有文件資料，并且提示相關風險，以此來提高業界的安全意識；

◆ 監測排放控制區內重燃油向餾分油轉換的相關進展；

◆ 鼓勵對60mg/kg催化顆粒的含量上限進行修訂，以及將生物燃料納入ISO標準；

◆ 支持IMO海上安全委員對從2020年開始實施0.5%限硫令的安全性進行審查；

◆ 建議要求煉油廠必須對燃料進行測試，確認所交付的燃料未受污染。

記者：據IUMI數據顯示，2018年全球船殼險保費相比2017年并無增長。哪些因素造成了這一結果？

Richard Turner：我們所記錄的2018年全球船殼保費為70億美元，正如你所說，相比2017年并無增長，盡管全球船隊的規模仍在持續擴張。因此，總體保費基數與世界船隊規模之間的歷史差距一直在延續。當然了，這里的關鍵問題是收入可能無法彌補未來的損失，這意味著船殼保險業有可能無利可圖，至少在技術層面上是這樣。最近，行業承保能力出現了下降和/或收縮，希望我們在今年9月發布數據時能看到船殼市場呈現相對復蘇的局面。

記者：IUMI事實與數據委員會主席Philip Graham在年會上指出，船殼險和貨運險市場似乎已經觸底，開始出現溫和上升的趨勢。這種判斷的依據是什么？

Richard Turner：就船殼市場而言，呈現溫和上升趨勢的原因如我前面所述，總體承保能力已經出現了下降，這意味著市場上的競爭變少了，拉低保費的因素也就隨之減少了。

承保能力過剩也是貨運險市場的一大特征。這種專門業務的商品化程度不斷提高，降低了行業的準入門檻，吸引了大量新公司加入。不過現在又有許多人退出了貨運險行業（或限制了自己的參與程度），這有助于我們的市場實現再平衡。此外，全球貿易持續增長也是原因之一。隨著貨物運輸量不斷上漲，對保險業務的需求也水漲船高，這為我們營造了一種積極的長期前景。盡管如此，目前的新冠疫情可能會在短期內抑制全球貿易量，我們可能很快就會看到它對貨運險領域的影響。

記者：近期爆發的新冠疫情將對海上保險市場產生什么影響？

Richard Turner：不管是在短期還是長期內，新冠疫情都可能會影響海運貨物、船殼以及海上能源保險業務。從中長期來看，宏觀經濟影響和經驗教訓可能會促使海上保險業做出其他適應性改變；比如說，保險業務的條款和覆蓋范圍可能也會需要有新增或調整。

標準海上保單條件對應的主要是所攜帶資產的有形物理損害，因此，影響海上保險業的索賠發生率應該不會出現太大差異。在短期內，貿易量的縮減將會引起貨運保費的下降。不過，以下領域可能會新增一批潛在的索賠案例：一是船殼市場，由于疫情或法規的影響，可能會出現延誤以及船上和港口工作人員人手不足的問題。備用零件不足也可能造成問題。還可能出現船舶擱置的狀況，這一點必須考慮到。由于當前的出行限制，檢驗人員以及其他必要的受訪者可能無法像從前那樣輕松地進入傷亡現場。二是貨運方面，貿易量和運輸量的下降通常意味著這一塊的業務也將減少。供應鏈所面臨的不確定性和中斷可能會引起延誤和業務中斷。某些保單可能會拓展覆蓋范圍以響應出現延誤的情況。港口區域的倉庫溢出和擁堵還可能會引發其他問題。

記者：國際航運業面臨著不斷涌現的新挑戰，IUMI也指出海上保險業的前景依然不明朗，那么全球海上保險市場相比以往出現了哪些新的變化和趨勢？

Richard Turner：當前的海上保險市場具有歷史性的無利可圖的特征。多年來，業界承保能力的供應一直都超過了市場對保險業務的需求。隨著許多承保人退出海上保險業（或減少了對該行業的投入），市場已經開始重新平衡。與之相伴的還有將產品“商品化”以及將個別保單轉移到捆綁業務中的這種令人擔憂的趨勢。風險狀況也在發生改變。我們現在看到的船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運載的貨物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多。這就使得價值和風險都集中在了一艘船上，增加了重大索賠發生的可能性。這種“集聚”風險也存在于大型船舶經常停靠的港口，以及囤有大量珍貴貨物的儲存設施之中。網絡安全是近來已浮出水面的一種新型風險，而且業界也已經開始著手應對這一難題。客戶要求提供創新、全面的保障，我們行業必須響應這種需求。網絡風險波及的范圍十分廣泛，很有可能會影響到整個供應鏈以及船舶本身。除此之外，世界本身也在不斷發展變化，海上保險業必須跟上節奏，與時俱進。有一些海上保險條款是幾十年前寫的，遠比現代數字化時代出現得早。保險商需要重新思考他們所提供的保險覆蓋范圍以及他們對索賠情況的反應。他們還需要利用自己掌握的各種數字化工具來改善風險評估和定價的方式。在新興技術的驅動下，開展高效承保所需的技能組合將面臨一場重新校準。

最后，我們絕對不能忘記當前業界對環境和社會事務的重視。海上保險人需要嚴肅對待這些重要問題。

記者：今年IUMI將聚焦哪些重點工作？

Richard Turner：今年我們的重點工作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發展成員。IUMI的成員隊伍正在不斷壯大，而且越來越能代表全球市場。設立亞洲區中心、任命亞洲大使和非洲大使是這一轉變的重中之重。近期，拉丁美洲海上承保人協會成為了IUMI附屬成員。緬甸和俄羅斯也已成為IUMI非正式成員。二是推廣教育。為了提供專業的海上保險技能，我們創建并啟動了兩項教育培訓課程，內容涵蓋貨運和船殼險承保。我們正在開展的網絡研討會項目也持續吸引著越來越多來自世界各地的觀眾。三是關注數據和數字化。這項工作包括收集、整理和共享高質量的統計數據，2019年我們將這方面的產出集中在了多倫多會議召開后不久發布的年度統計報告之中。此外，承保的藝術和科學也即將發展進入另一個階段，這個階段里，數據和數字化將得到更多關注，我們將幫助成員為迎接這一新世界的到來做好準備。四是積極發聲。我們將充當海上保險業的代言人，代表成員利益，與其他行業組織密切合作。這項工作主要由我們的保單論壇來承擔，該論壇所探討的問題多種多樣，包括北極航行、集裝箱船火災、自主航行船舶以及網絡風險等等。五是促進交流溝通。我們將充分利用多媒體平臺與會員和業界互動，以此提高我們自身以及所有成員的影響力。

與此同時，IUMI還擴大了自己的視野，將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ESG）事務納入議程之中。就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問題進行成員調查后，我們確定了從該角度IUMI應當優先參與的四大重點領域。它們分別是北極航行、自主/無人運輸、燃料質量和新燃料類型以及船舶回收。有趣的是，IUMI的保單議程已經涵蓋了前三個問題，有關這些主題的工作已經在進行中了。最后，在新冠疫情發生帶來的空前危機中，IUMI一心幫助成員，為他們提供新冠疫情對海上保險公司及其客戶業務影響方面的指南。最近IUMI發布了有關這個問題的指導性文件，具體內容可在官網查閱。

記者：針對亞洲市場，IUMI是否有新的發展計劃？

Richard Turner：我們在2019年度會議上報告的全球海上保費有30%以上來自亞太地區。因此，亞洲市場對我們而言極為重要，我們很榮幸能有大量亞洲保險協會加入到我們的成員隊伍中來。

2016年，我們在香港開設了IUMI亞洲區中心。這個機構非常重要，目前正在根據當地同事的具體需求積極調整我們的活動，確保我們與他們保持關聯。通過亞洲區中心，我們在整個亞洲地區順利組織了兩次非常成功的區域性海上保險會議。2019年“IUMI亞洲論壇”在上海圓滿舉行。一旦新冠肺炎疫情得到控制，社會恢復常態，這個項目就將繼續開展。

我們也很高興看到我們的執行委員會、技術委員會還有論壇活動吸引到了來自世界各地包括許多亞洲國家的專業人士。

● 延伸閱讀

Richard Turner，英國特許保險學會正式會員（FCII）。從1989年至今一直就職于英國RSA保險集團，有著將近40年的保險行業從業經驗，目前是RSA盧森堡首席執行官。除此之外，他還擔任過多個行業要職。他是英國倫敦船舶聯合委員會的前任成員，國際保險協會（IUA）海上技術委員會的前任主席，并且也是國際保險協會的董事會成員。

2018年9月，Richard Turner當選IUMI主席。他一直是IUMI的堅定支持者，2002年他第一次參加了IUMI在紐約舉行的會議，從那以后他一直定期出席IUMI會議。他在2008年至2011年期間擔任IUMI提名委員會委員，并于2011年至2015年擔任執行委員會委員。在過去幾年中，他一直是IUMI教育委員會的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