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陽

有人問中軍將軍殷浩:“為什么將要得到官爵就夢見棺材,將要得到錢財就夢見糞便?”殷浩回答說:“官爵本來就是腐臭的東西,因此將要得到它時就夢見棺材尸體;錢財本來就是糞土,因此將要得到它時就夢見骯臟的東西。”當時的人認為這是至理名言。
這是記錄于南朝劉義慶《世說新語·文學》中的東晉之時的一段人物對話。這殷浩,是那個時代的名士,見識度量清明高遠,年少即負有美名,尤其精通玄理。早年他曾隱居十年之久,出仕之后,一度相當得意,成為簡文帝司馬昱手中牽制桓溫的一張牌,曾經位居中軍將軍等高位。而這番針對官職和錢財抒發的議論,在我看來,很有可能是他出仕前的言論——那時候的他,或許真的對這兩樣東西看得很淡很淡。
為什么殷浩說官爵本來十分腐臭?應該與他對官場有一定的了解有關——盡管他早年僅僅是一介文人,然而,我們別忘了,他可是世家豪門出身:他父親是豫章太守、光祿勛(九卿之一),掌守衛宮殿門戶,不只職位不低,而且與皇帝能夠親密接觸。所以,對于官爵的認識可以比較深刻。至于把錢財比作糞土,有人認為是自殷浩起,而如果這是真的,那么,我們真的得感謝他對中國文學的貢獻;也不能不佩服他的超前眼光——在今天,“銅臭”之說為公眾所普遍接受,可事實上殷浩在一千多年前早就看透它,有了類似的提法了。
這里有一個問題很值得探討,那就是既然殷浩認為官爵本身十分腐臭,可為什么后來他還是一頭扎進了官場?在我看來,這與中國的文人,一方面無法規避儒家思想的影響,另一方面道家對他們的影響同樣存在有關。因此,他們在沒有機會的時候,會選擇道家的“隱逸”與“無為”,可一旦機會到來,他們又不免躍躍欲試,嘗試按照儒家的要求去“濟世”與“匡扶”。至于真正看透官爵的腐臭而選擇無為,那常常是在有過官場的經歷,并遭遇一定的挫折,目光如炬,看透一切之后。殷浩晚年,桓溫曾經想讓他擔任尚書令,可他最后卻回了一封“無字書”作為回答,就是證明。
至于錢財,是不是糞土,其實是可以商量的。對于一些人來說,它是生存的基本需要,自然非常重要。比如說,對于那些沒有養老金、又徹底喪失了勞動能力的人來說,就是這樣,但是,對于很多人,即基本生活沒有任何問題,其收入水平、其所擁有的財富遠遠超出正常生活需要的人來說,它們真的只是一個數字;對于一些人因為過度追求財富,或者因為擁有的財富太多惹出很多麻煩,被財富埋葬的人來說,它們可能就是糞土。當然,對愿意選擇簡單生活的很多人來說,可能也是這樣。
不過,我們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研究殷浩的這句話,那就是在封建時代的官場上,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腐敗與劣行,一個官員的落馬是隨時隨地的事兒,而喜怒無常的皇帝也會讓伴隨左右的人腦袋如同掛在腰帶上。而錢財在積聚過程中,往往伴隨爾虞我詐、道德淪喪。有鑒于此,殷浩的“官本是臭腐,所以將得而夢棺尸;財本是糞土,所以將得而夢穢污”,堪稱異常深刻。
(摘自《雜文月刊》)
◇ 李志遠
水
老子說:“上善若水。”我明白,他是在夸我:澤被萬物而不爭,造福而不求回報,避高趨下之謙遜,等等。
面對如此贊揚、如此殊榮,我雖然有點受寵若驚,但并沒有忘乎所以、沖昏頭腦,而是更加冷靜。
檢視自己,除了善,還有惡,人們不說,不等于不存在。比如,自古至今,世界各地,年年水患不斷,給不少人帶來災難,以至于人們以“洪水猛獸”來形容世間的兇狠可怖。我越是受到贊揚,越是覺得慚愧,越想痛改前非。
可以說,揚善意味抑惡,贊揚催我自新。謝謝老子!
(摘自《雜文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