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卦

朱關良

小芳大學學的是師范專業，畢業后沒有找到好的工作，暫時在城里一所特殊教育學校做聘任老師，收入自然沒法和在編教師比。

周五這天，小芳回到老家馱道村。在飯桌上，媽媽試探地問：“閨女，昨兒個老孫家的滿斗買了好多營養品來看我和你爹，你倆從小一起長大，我覺得他能賺錢還會來事兒，真不錯。”

小芳至今還是單身一人，一聽這話就氣炸了：“怎么就不錯了？他爹靠坑蒙拐騙過日子，人稱孫半仙！孫滿斗兔子沒尾巴隨根兒，年紀輕輕不學好，整天神神叨叨的，少跟我提他！”

說曹操曹操到，小芳話音剛落，孫滿斗就推門進來了，笑瞇瞇地說：“小芳妹子，話可不能這么說，有道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跟了我，保證你吃香喝辣，強似做沒名沒分的孩子王。”

小芳啐了一口：“呸，你那個也叫行當？死了那條心吧，我有男朋友了！”

孫滿斗臉皮比城墻還厚，絲毫不退縮，他拍著胸脯說：“一家有女百家求，只要你沒結婚，我就有追求的權利，買個菜還得貨比三家呢，要不你把你對象找來，我們當面比試比試！”

小芳一臉的瞧不起：“你說比啥吧？英語？高等數學？哪樣你是對手！”

孫滿斗擺擺手：“咱不比這些平時用不上的，有能耐你讓他和我賭卦！”

小芳冷笑一聲：“誰和你賭這個啊，挑大糞他也不是你的對手呢！”

孫滿斗順勢坐在炕上，一點不見外地拿起筷子夾了口菜，邊吃邊說：“要是不敢賭，就當他是棄權了，我會在村里宣布咱倆戀愛的消息。”

打不能打罵罵不過，遇到這么個破褲子纏腿的角色，小芳也很頭疼。她咬著牙瞪了孫滿斗半天，恨恨地說：“賭就賭，我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孫滿斗立刻掏出手機在馱道村大群里發了一條消息：諸位鄉親，明日八點半村里小廣場，我和小芳對象比算卦，誰贏了小芳歸誰！肥水不流外人田，說啥也不能讓村花嫁到外面，請老少爺們兒做個見證！

微信群里頓時開鍋了，起哄架秧子的大有人在，把小芳氣得是咬牙切齒：“別高興得太早了，明天見！”

孫滿斗幫著收拾了桌子，又刷了碗筷，這才信心滿滿地走了。小芳眼珠轉了半天，拿起手機撥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孫滿斗就在小廣場把音響放得震天響，吃過早飯的鄉親們都放下碗筷跑過來看熱鬧，人還真不少。很快，市里的大客車開了過來，停穩之后，下來一個年輕人，小芳把他帶到小廣場，向大家介紹這是她男朋友劉智。然后，她指著旁邊的一座小樓說：“劉智在這里誰都不認識，為了避嫌，我去樓上待著。”

孫滿斗頗有風度地和劉智握了握手，打量了他幾眼，見對方雙眼炯炯有神，長得也比自己精神，決定先給他來個下馬威。孫滿斗老氣橫秋地說：“你天庭生川字，這在相學里叫懸針紋，主一生坎坷，情感不順，我勸你還是別打小芳的主意了。”

劉智哈哈一笑：“你地閣尖薄，腮上無肉，這樣的人自私沒情義，咋還好意思勸我？”

第一個回合孫滿斗沒占到便宜，便打起精神說：“這東西比不出高低，咱們比卦，看看誰算得準！”

劉智一伸手，說：“好，我出題，你先算！”孫滿斗點點頭：“出題要貼譜，不能算誰也證明不了的。”

劉智說：“好，我出個簡單的，你算算，我兩只腳一共有多少根腳趾頭？”算婚姻算財運這玩意都是連蒙帶騙，眼下是證實不了的，何況還可以用含糊其辭的話兩頭堵，好對付。現在劉智出這么個問題，馬上就能當眾檢驗，還真沒法打馬虎眼。

孫滿斗盯著對手的眼睛緩緩地說：“正常嘛，你應該有十根腳趾頭……”

劉智眼中剛露出笑意，孫滿斗立刻說：“但是……可但是……你和別人不一樣，你一只腳是六指，所以你父母給你起名叫劉智！”

劉智哈哈大笑，飛快地脫下鞋襪，亮出兩只腳給眾人看：“你是屬猴的吧，給個桿能爬上天，我的六指在哪呢？”

孫滿斗看著情敵和常人毫無二致的腳，明白自己被帶偏了，不甘心地辯解道：“我是說你的腳‘溜直！你看，長得多直溜！”

“拉倒吧，認賭服輸，就你這兩下子還和我比卦呢！”劉智撇著嘴說。

孫滿斗臉漲得通紅，指著周圍的人說：“現在該你了，誰站起來讓他算一卦？”

村里的張大胡子第一個站起來，大聲說：“劉智，你算算我心里想的啥？”

劉智盯著他看了幾眼，抬頭望著遠處沉思了一會兒才說：“你有兩個姑娘，老婆四年前去世了。你看上一個人，對方也有意思，但卻怕別人說閑話，所以遲遲拿不定主意。你說我算得對不對？”

圍觀的村民頓時哄笑起來：“張大胡子，村里人都知道你和趙寡婦的事兒，就別藏著掖著了，大伙兒等著喝喜酒呢！”

張大胡子滿臉通紅，扭捏著問：“那你算算俺倆合適不？”劉智干脆利落地吐出倆字來：“大吉！”

“張大胡子你要死啊！”就聽一個婦女羞惱地罵了一句，捂著臉跑了。不用說，這就是趙寡婦。

張大胡子嘿嘿笑著沖劉智伸出大拇指：“神了，這才是半仙呢！”說完，轉身追趙寡婦去了。

孫滿斗急了，暗中對自己的嬸子使了個眼色，嬸子立刻站了出來，高聲問：“大仙，你幫我算算，上個月我家牛丟了，現在還能不能找到？”

劉智仰頭思索了一會兒，微微笑著說：“您是滿斗的嬸子吧？幫著他給我設套呢！你家的牛上個月牽到集市上賣了一萬三千塊錢，這瞞不過神算子的眼睛。”

“嘿，太神了吧！”鄉親們紛紛涌上來，真心實意地要請半仙答疑解惑。劉智擺擺手微笑著說：“鄉親們，都啥年代了還相信封建迷信這一套，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多讀書多行善多勞動，命差不到哪里去。”

孫滿斗被弄得灰頭土臉，拉著劉智問：“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么算的？”劉智搖搖頭，說：“天機不可泄露。”

孫滿斗急眼了：“都是千年的狐貍，就別玩聊齋了，這玩意哪有不騙人的！我拜你為師還不行嗎？”劉智擺擺手：“年紀輕輕干點啥不好，非得靠騙人活著？”

孫滿斗心里這個刺癢呀，還是說：“靠這個活著得餓死，俺家種了十幾畝藥材，不差錢！我就是當個業余愛好，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嗎？”

劉智抿著嘴指了指旁邊的小樓：“你往那看！”孫滿斗抬起頭，見小芳正笑吟吟地站在二樓的窗前。他不解地問：“她站在那里咋的了？誰也沒聽到她給你通風報信呀！”

小芳舉起雙手，在眼前做了一套眼花繚亂的手勢。滿斗恍然大悟：“啊？是啞語呀！她說的是啥意思？”

劉智邊看邊翻譯：“小芳告訴你，她通過了特殊教育學校的考試，已經是一名正式教師了。其實我只是她同事，來幫個忙的。你這個人挺聰明的，如果能改掉裝神弄鬼的毛病，未必就沒有機會。”

孫滿斗張著嘴看著樓上的小芳，激動得不知說啥才好，他忽然舉起雙手，在頭上擺了一個大大的心字，這下，村民們又是一片歡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