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錢的事

陸惠明

一天夜里，老陸突然驚叫起來。兒子小陸聽到叫聲，急忙沖進(jìn)老陸房里，問是怎么回事？老陸痛苦地叫道：“我突然感到眼前漆黑，啥也看不到，天旋地轉(zhuǎn)。”

小陸聽了不敢怠慢，急忙把老陸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讓老陸做了一系列檢查，最后說老陸是老年癡呆癥先兆。

小陸聽了心里不是滋味，他問醫(yī)生，這病能治嗎？醫(yī)生說此病雖不能除根，但能控制，控制得好沒事，怕就怕并發(fā)癥。想想父親辛苦一輩子，剛剛退了休就生了這個病，小陸心痛不已。他不想讓父親有心理負(fù)擔(dān)，便裝得很輕松的樣子對父親說：“這病沒事，只要聽醫(yī)生的話，按時吃藥，沒什么大事。”

從醫(yī)院回來，老陸的精神狀態(tài)明顯與原來不一樣了，不愛下樓，總喜歡一個人悶在自己的房間里。小陸就去咨詢醫(yī)生，醫(yī)生說他這是廣場綜合癥，怕出門，怕見人，長此以往容易加快老年癡呆，要想辦法讓他下樓，多接觸人，多聊天，這樣對他的病有好處。

小陸回到家里就想辦法讓老陸下樓，可老陸就是不肯出去。小陸的老婆就給小陸出主意，說她有辦法讓老陸出去。

小陸問啥辦法，老婆說，你看到我們對面樓下車庫里的那對老夫妻嗎？他們一天到晚撿垃圾，車庫門口堆得像山一樣。你父親從小吃了太多苦，一生勤勞節(jié)儉，你動員他去撿紙板，他肯定會下樓的。

小陸深情地看了下老婆，自己怎么就沒想到呢。于是小陸就去與父親聊天，說你看對面樓下那對老夫妻，整天忙著撿紙板，聽說現(xiàn)在紙板很貴，每斤都賣到一塊多了，好的紙板甚至還要高。

老陸看了看小陸，面露喜色，問這是真的嗎？

小陸說那還有假啊，現(xiàn)在來收舊貨的都出到一塊多，要是直接賣到廢品站還要高呢。

老陸懷疑地說：“以前紙板都是兩三毛一斤，現(xiàn)在怎么會賣到一塊多呢？”

小陸耐心地說：“以前紙板進(jìn)口的多，現(xiàn)在控制進(jìn)口，所以舊紙板價格也水漲船高了。”

老陸一下來了興趣，說他好久沒下樓，真不知道紙板現(xiàn)在這么值錢了。小陸笑了，你不下樓當(dāng)然不知道，如果經(jīng)常下樓就會知道好多新聞。

第二天，小陸回到家里，老婆就告訴他說：“老爸今天下樓了，他把撿來的紙板都放在車庫里了。”小陸喜出望外，老爸真的下樓撿紙板了？小陸老婆點(diǎn)著頭說千真萬確。

幾天后，小陸剛回來，老陸就拉著他說：“今天我賣了二十斤紙板，真的是一塊錢一斤。”

小陸見老陸笑得那樣開心，心里也很開心，他希望父親永遠(yuǎn)這樣開心下去。

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幾個月后老陸又開始悶悶不樂起來。小陸就問他為啥不開心，老陸說：“紙板的行情一直變，最近紙板掉價了，來收的人說最多給五毛。”

小陸就給老陸出主意，讓他把紙板存起來，等行情上去了再賣。老陸說存起來好是好，就是車庫太小，紙板多了，電瓶車沒地方停了。小陸忙說那不要緊，我停外面，你只管存。

老陸像孩子一樣笑了。可時間一長，小小的車庫里放不下了。來收紙板的還是五毛的價，老陸不忍心賣，情緒又開始低落。

兩天后，老陸突然開心起來，他對小陸說：“今天來了一個收紙板的，說七毛，我把所有的紙板都賣了，賣了一百多塊錢。”小陸驚訝地說：“是嗎，終于讓你等到漲價了。”老陸樂開了花。

晚上睡覺的時候，老婆告訴小陸一個秘密：“我見老爸這幾天心情不好，都是因?yàn)榧埌宓魞r鬧的，我見有個婦女來收紙板，就問她多少錢一斤，她說還是五毛。我就悄悄地跟她說，讓她出七毛，兩毛的差價我貼給她。那婦女沒明白怎么回事，我跟她說，主要是為哄老頭子開心。那婦女佩服地豎起了大拇指，點(diǎn)頭說行。”

小陸也佩服地對老婆豎起大拇指，動情地說：“老婆，謝謝你，你真有辦法。”

就這樣，那婦女來收紙板，別人都是五毛，老陸的就是七毛。如果別人七毛，老陸的就是九毛。

沒想到此事被對面的老夫妻倆發(fā)現(xiàn)了，他們就叫住那個收紙板的，問她為何老陸的總比他們高兩毛錢，他們要跟老陸一樣價。那收紙板的當(dāng)然不肯，就搪塞說老陸的紙板質(zhì)量好，所以才高兩毛。老夫妻倆當(dāng)然知道老陸的紙板與他們的不相上下，好說歹說她也不肯抬高兩毛，最終鬧僵了，干脆就不賣了。

老夫妻倆想不明白老陸的為什么比他們賣得高兩毛，就開始琢磨了，一琢磨他們就想到了個好辦法。他們找到了老陸，說有個事想跟他商量。老陸問啥事？老夫妻倆說：“你的紙板總比我們的多賣兩毛，下次我們把所有的紙板都讓你賣，多出的兩毛錢大家平分，你看行不行？”老陸想了想，說行啊，幫他們賣一下紙板，能凈賺一毛錢，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老陸賣的紙板越來越多，小陸老婆貼的錢也越來越多。時間長了，小陸老婆知道了怎么回事，她也沒聲張，晚上就跟小陸說起這事。

小陸說還有這種事，這怎么行呢？怎么把錢貼給了對面的老夫妻倆了，父親太不像話了。

老婆說有啥行不行的，她只是想讓小陸了解一下情況，其實(shí)也貼不了幾個錢。他們貼給后面老夫妻一毛錢，卻能讓老陸高興啊，這有啥不好，只要他身體好了比啥都強(qiáng)。少住一趟醫(yī)院，那錢不知道要貼多少斤紙板呢。小陸又對老婆豎起了大拇指，夸她真是個好妻子、好媳婦。

小陸老婆臉紅了，說：“一家人怎么說兩家的話呢？你的父親，不是我的父親啊？”

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有一天晚上，有人來敲門，小陸開門，門口站著一對中年夫婦。小陸不認(rèn)識，就問他們找誰啊。

男的說：“我叫王大偉，住在對面的樓里。”

小陸聽是小區(qū)里的鄰居，就熱情地讓他們進(jìn)來說話。

王大偉夫婦進(jìn)了門就說開了，說他們是來感謝小陸的。小陸納悶了，說他啥也沒做謝他什么呢？

王大偉說，對面樓下收舊貨的老夫妻是他的父母，他聽爸媽說，最近有個奇怪的婦女來收紙板，別人的紙板都收五毛，而對面老陸的就收七毛；別人收七毛，老陸的就收九毛。后來他們就把紙板都給老陸賣。王大偉聽了覺得此事很蹊蹺，那天他就攔住了那個收舊貨的婦女，問她為什么老陸的紙板比別人家的貴出兩毛。

那婦女被逼得沒辦法，就說了實(shí)話，說是老陸的媳婦另外給她加了兩毛，說白了就是為了哄老人家開心的。

王大偉聽后愣了，那他爸媽多賣的一毛錢不就是老陸媳婦給的嗎？他就把這事跟老婆說了，老婆就讓他來跟小陸夫婦道個謝，順便歸還這一毛錢的差價。

小陸老婆聽了忙擺手：“就一毛錢的事，謝啥啊謝。”

王大偉老婆急了，說：“一毛錢也是錢，這一毛錢的事，不但讓你們家老陸開心了，還讓我們家老兩口開心了。你們明知道那一毛錢是貼給了別人的，卻沒有一句不和諧的聲音，我們怎么好意思呢。這一毛錢的差價一定要還給你們。”

盡管是一毛錢的事，但兩對夫妻卻推來推去。小陸夫婦實(shí)在推不過，就只能收下了。

王大偉臨走時，跟小陸說：“你們的舉動感動了我們，這一毛錢的秘密就不要去揭穿它了，只要老人開心就好。”

小陸與老婆點(diǎn)頭答應(yīng)，同時投去了贊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