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氏筆法（組詩）

喻言

在汝州，宋瓷是一朝憂傷的眼神

暴雨之后，天空呈現青色

烈焰的夢境，我看見

歷史的腰身突然變瘦

星移斗轉，時光如梭

惟有龍鳳團茶的香韻

封藏在一只冰裂的盞中

沒有誰能將碾碎的石頭

捏合成一具堅硬的骨骼

如玉的肌膚只適合脆弱的國度

蓮花的洗中，筆鋒太柔

樊樓上鶯歌燕舞，詩人們肩胛高聳

豪邁的詞章扭扭捏捏成婉約

帝王咳血，在一卷宣紙上

暈染成梅花朵朵

千里江山早已命若游絲

丞相是浪蕩江湖的郎中

把著天下的脈

開出的藥方卻是一篇篇青詞

吊著朝廷最后一口氣

當異族的鐵蹄踏響

王朝惘然無措的表情

瞬間開片成時間的裂紋

在長江以北，僅僅來得及

留下一道憂傷的眼神

我想與一匹馬說說話

想站在馬廄邊

鼻子里塞滿草料的氣息

想牽著韁繩

耳朵里灌滿輕盈的馬蹄聲

想看見它一邊低頭啃著青草

一邊搖擺著尾巴

想一邊撫著它的鬃毛

一邊對著它的耳朵

輕聲說話

從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望出去

城市有無數條馬路

卻沒有一匹馬

就在此刻

我禁不住仰頭

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

身體的秘密

我的身體總在黑暗中秘密生長

白晝來臨，它就恢復正常

穿著漂亮的衣服

保持彬彬有禮的風度

每當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它就肆無忌憚地瘋長

長到一張床裝不下

長到一間房裝不下

長到一棟樓裝不下

我買下平層大宅

買下郊外的別墅

買下鄉間的大院

我走在陽光下的大街上

聽見所有的人都在背后指指點點：

看，這個貪婪成性的家伙！

看，這個不知羞恥的暴發戶！

我內心苦楚，卻無法自辯

身體生長的節奏一天天提速

我毫不停歇地買下去

那些鋼筋水泥的混合物

那些磚頭與木材的雜交體

那一只只充滿誘惑的獵物

把我驅趕得像一頭疲于奔命的野獸

不知道何時才能夠停下腳步

直到有一天，我買下了大地

我知道這具身體已長到盡頭

繼而，我買下一只半尺見方的木盒

我知道，最后只用這個小容器

就能完完整整把自己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