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曉強

2020年,注定會因為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肆虐,被人們深深銘記。當國人長時間在家禁足,即使外出也必須戴口罩時,同樣面對疫情的西方人卻表現得十分另類,他們似乎并沒有因為這場疫情改變許多,該出行照樣出行,該參加的聚會絲毫也沒落下,普通人外出戴口罩的更是寥寥無幾。不僅如此,如果你戴口罩還可能招來指責甚至謾罵。全世界因口罩形成兩大陣營,之所以如此,是東西方有不同的歷史和文化。
口罩惹出的麻煩
放眼歐美各國,因戴口罩惹出的種種麻煩和爭執還真不少。德國著名機場免稅店海涅曼的員工因怕被病毒感染在工作期間戴口罩、手套等防護用品,對此,該店發布禁令:如果員工繼續戴口罩就將被解雇。海涅曼的理由是戴口罩會帶來緊張和恐慌,影響店里生意。
另據《環球時報》報道,瑞士一位女議員因戴口罩而被逐,理由是“擾亂會議秩序”。雖然法國有議員在社交媒體上要求議會重視戴口罩,但該國衛生部下屬的衛生總署署長在接受采訪時仍強調“要勤洗手,戴口罩并沒有用”。英國的防疫機構也建議民眾無需戴口罩,當地還出現了好幾起針對戴口罩中國人的惡性事件。
筆者在比利時的朋友講該國的形勢亦是別樣精彩。相比于此前“佛系”的應對措施,3月中旬比利時政府終于宣布取消各類娛樂活動,但就在執行決定的前一晚,布魯塞爾的許多民眾各自組織了聲勢浩大的聚會,頗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感覺。至于戴口罩,則更令人生畏。在那里,出門戴口罩面臨的心理壓力不亞于國內出門不戴口罩。
在歐洲疫情最為嚴重的意大利,對于戴口罩的偏見并未有多大改觀。此前,媒體就有報道,意大利一位議員戴口罩進入議會被嘲諷,他在發言中強調“戴口罩是為大家安全著想”,并情緒激動地建議“如果你們是聰明人,早就應該戴口罩了”。在意大利的華人也因戴口罩遭到了攻擊。一群中國留學生曾因戴口罩坐地鐵被整車的乘客謾罵。華人開的餐館里,如果工作人員戴著口罩,不僅沒有人來店里就餐,而且餐館也可能被扔鞭炮。
西方人固執地拒戴口罩,他們何以如此執念,甚至于對戴口罩者進行侮辱和攻擊,其背后的原因何在,值得探究。
觀念差異
西方國家民眾如此固執地拒絕戴口罩基于一個普遍的認識,即口罩對于防范病毒意義不大。他們認為只有染病的人才需要戴口罩,普通人完全沒有必要戴。
官方的宣傳更強化了大家不戴口罩的自信。德國衛生部認為,“普通民眾戴口罩沒有意義,”英國國民健康服務體系宣稱,“已經有癥狀的人才需要戴口罩,”法國衛生部則把口罩列入了處方藥。
他們還認為,戴口罩容易引起恐慌,與其這樣還不如減少出門勤洗手來得安全,這與中國人的觀念大相徑庭。面對疫情,未及中國的衛生機構和相關專家強調戴口罩防范病毒傳播的重要性時,各地的民眾即已開始搶購儲存口罩了。在中國的街頭巷尾,如果出現一個沒有戴口罩的人,人們可能會視其為怪胎,此人可能還面臨被政府強行糾正的處置措施。
口罩在中國等東方國家被普遍接受,已經成為家庭常備用品,這是多年來形成的心理習慣。即使不爆發疫情,戴口罩預防流感、遮蔽霧霾甚至是保暖也被視為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在1910年東北鼠疫后,不少國人就第一次用口罩來預防傳染病。民國時期,霍亂、天花、瘧疾等傳染病相繼爆發,當時人們最簡單成本最低的防疫措施就是戴口罩。隨著時代的發展和人們健康理念的不斷強化,戴口罩不僅僅被人們視為是對抗疫情病毒的最基本手段,而且還被作為遮蔽塵土、霧霾、花粉和保暖的工具來使用:打掃馬路的環衛工人,霧霾天大街上的行人,美容店的美發師都可能戴口罩。此外,口罩也成為流行文化的組成部分,明星偶像戴口罩出現亦不鮮見。
西方世界對于口罩也并非一直是排斥狀態。口罩變成公眾常備用品源于1918年的“西班牙流感”,那場瘟疫奪去了全球約2000萬人的生命。疫情蔓延期間,各國也曾發布行政命令強制民眾戴口罩。在美國費城,馬路上的行人都會戴上購買或自制的口罩。在舊金山,市政府聯合一些組織刊登聯合聲明,告訴人們口罩對流感有99%的抵抗力。當然,政府的這種強制令也引來了人們的非議,認為侵犯了民眾的自由。
西方國家使用口罩的習慣在二戰后逐漸淡去。這源于西方人的醫療信心。人們認為,自己的國家多年來并未爆發大規模疫情,其醫療技術足夠先進,面對疫情無需驚慌,按部就班救治即可,戴口罩這種事大可不必。
自由理念
崇尚個人自由是西方文化傳統最基本的要義,自由的理念深深地印在人們的心中。“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裴多菲的這首廣為流傳的詩歌是對西方人篤信自由價值最深刻最形象的描述。在他們看來,自由呼吸、自由交流、自由親吻是天賦人權,戴口罩無疑會妨害這些自由。法國人向來以浪漫著稱,面對疫情1000名受訪的法國人中,有91%的民眾表示將繼續行接吻禮。甚至有西方國家的網民在評論中國“抗疫”時稱,“中國雖然控制了病毒,但其犧牲自由接吻權利的做法比病毒還可怕。”
西方自由主義的文化強調個人自由至上。在這種文化的浸染之下,他們認為中國對抗疫情的措施顯然是過度防控。連口罩都不愿意戴,讓他們封城更是難以想象,這也是歐洲確診病例數急劇攀升的重要原因。政府即便認可口罩的防護作用,也不會要求民眾在公共場合戴。因為政府不可隨意干預個人之自由是他們篤信的信條。意大利《憲法》就明確規定,“醫療衛生手段只有當不違反‘尊重人的個性原則時,方可予以強制實施。”“除非法律有規定,不得強迫任何人接受醫療治理。”
戴不戴口罩的背后彰顯出東西方明顯的文化價值差異。中國文化強調“生命重于一切”“人命大于天”,西方文化則認為“不自由毋寧死”“自由高于一切”。中國人難以想象那些老外為什么命都不要了還要狂歡、要聚集、要接吻,明知疫情嚴重,為什么仍然有大量的觀眾來聽音樂和看戲劇表演,為什么學校不及時停課,關鍵是為什么他們外出活動時就是不戴口罩。在西方人看來,追求自由和及時行樂就如同喝啤酒、踢足球、吃美食一樣是他們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其實,西方人也并非對這次疫情不重視,他們也深感憂慮。只不過不同于中國人集體主義的思維傳統,西方人更習慣于從個人的角度出發來考慮問題、采取行動。當中國一聲令下封城、要求接觸者隔離以及民眾外出和出入公共場合必須戴口罩時,西方世界則在思考以下問題:國家在什么情況下可以對城市實施全面封鎖?政府真的可以對民眾進行強行隔離嗎?要求公民外出戴口罩是否合法?在嚴峻的疫情面前個人自由依舊被給予最大程度的考慮。
東西文化傳統的不同在此表現得可謂淋漓盡致。強調自由固然無可厚非,但是當巨大的災難從天而降時,一味地固守刻板的傳統是否應該?所謂自由,并不是隨心所欲,毫無邊界,而是自我主宰,當生命——這個自由賴以存在的基礎已經岌岌可危時,過度的強調自由還有多大意義?最后恐怕只會淪為任性妄為罷了。
法律傳統
目前,西方多國頒布了反蒙面的相關法令。戴口罩將人的面部部分遮蔽,顯然有違此法令的基本精神,這也成為西方人不愿戴口罩的重要原因。
反蒙面法規至今已有百余年的歷史,而其淵源則更為久遠。早期用來蒙面的是面具。面具與神相關,被用于各種儀式上。最早的巫術儀式里,戴上面具被認為會得到某種庇佑。其后,面具的類型得到拓展,出現了戰爭面具、戲劇面具等。面具的遮蔽功能使得戴面具做一些掩人耳目的事極為方便,于是面具漸漸成為盜匪等犯罪分子的自然選擇。面具的這種功能使人們望而生畏。后來,當有些人戴同樣具有遮蔽功能的面紗、口罩等物件時,也令人心有余悸。
英國是世界上最早訂立反蒙面法令的國家。18世紀早期大批破產貧民為了生存和逃避警方追捕而用黑布蒙頭,或者把臉涂黑進行燒殺搶掠,這就是所謂的“黑面人”事件。此事件迫使英國政府于1723年4月26日向議會提出《布萊克法案》。該法案規定針對任何持槍、將臉涂黑或偽裝的罪犯及其同謀,如果在森林、獵苑或王室森林發現任何符合上述類別之一的人,他們將被判處死刑。由于該法案過于嚴酷,后來被廢除。2011年8月,英國發生一系列抗議示威和騷亂后,英國政府再次引入“反蒙面法”,禁止示威者在騷亂中蒙面,違反者必須接受警方命令脫下面具。
因經常戴著面具的“3k黨”活動猖獗,美國在20世紀20年代就制定了“反蒙面法”,至今仍在多個州施行。1975年,鑒于猖獗的黑手黨暴力,意大利是歐洲大陸第一個通過“反蒙面法”的國家。近年來,歐洲地區的恐怖襲擊事件的逐年增多,瑞士(1990年)、丹麥(2000年)、瑞典(2005年)、法國(2010年)、俄羅斯(2012年)、西班牙(2013年)、加拿大(2013年)、荷蘭(2019年)等國也相繼通過了不同形式和內容的“反蒙面法”。
各國反蒙面法令規定,違反者會被處以監禁和罰款等制裁,嚴重者可能面臨長達10年的牢獄之災。在這種背景下,歐洲人對蒙面問題心懷憂慮,他們即使認識到口罩的防護作用,若是要真正戴起來心里的那道坎還是挺難過。
隨著歐洲疫情的嚴重,中國的防疫經驗已經開始在某些程度上影響西方對于疫情防控的看法。西方人對口罩的態度也逐漸在改變中,在意大利的郊區就出現了不少戴口罩出行的民眾,隨著疫情的進一步發展,西方國家戴口罩的人不斷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