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油炸餃子

季慶一

周末回家看望外公外婆，離得老遠就望見兩個滿頭白發的人，走在前面的，是外婆。

外婆看到我們來，特別高興，看著我們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她愛憐地撫摸著我們的腦袋，嘴里不停地說：“都是我的乖孫啊，一個個長得多俊！”又轉眼看看家中的零食，不由分說，換好衣服就拉著外公出門，美其名日“不夠吃”，可是我們都知道外婆出去是為了買面，做泛著金光卻全是油的炸餃子。

我嘆了口氣，內心不禁感嘆道：每一次來都是滿漢全席，每一次來都是吃不完的零食，每一次來都是那汪著油的炸餃子，唉，何時我才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外婆的油炸餃子，是我最大的噩夢，它的餡料永遠是干篇一律的純豬肉，肥肉總是多于瘦肉，白玉一樣的面殼里，塞滿了豬肉。油在鍋里吱吱作響，餃子們陸續被下到鍋里，待到熟透端上來，泛著一層油光，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然而里面，令我反胃的豬油在餡料中泛著光。曾不止一次，我想吐出來，可在一旁注視我的，不僅有外婆慈愛的目光，還有母親盛滿警告的眼睛。

傍晚，滿載而歸的外婆塞給我一大堆零食，又從外公手里拿過兩個袋子，邀功似的在我面前晃了晃，道：“瞧，外婆給你買了什么？豬肉和白面，開心嗎？”我正欲言，卻覺得有人在背后戳我，回頭，媽媽正擠弄著眼睛，我只好硬著頭皮點頭。外婆高興極了，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嘴里連連說著：“別急，我這就去給你做油炸餃子。”便拉著外公去廚房燒火，我不解地望向母親，真希望她能告訴我為什么。

母親只是拉著我坐下，語氣平緩得像在講一個遙遠的歌謠……

那個年代的外公外婆很窮，窮到每天能吃到咸菜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了。于是，油，便成了他們最奢求的東西，只有過年的時候，他們才能從油罐里虔誠地舀出一小匙油，炒一盤泛著光的小菜，吃上幾只白玉似的餃子。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會吃上純肉的油炸餃子。在他們心中，油炸餃子便是人間美味，而對于孩子，他們一定竭盡所能給予最好的。

我托著腮幫，思緒也回到了童年的懷抱，小時候，外婆常常牽著我的小手，走在小路上，對我說：“外婆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把自己認為最好的給你，你會嫌棄我嗎？”我總是拍著自己的胸脯，仰著頭說，不會。這時候外婆總會把我摟在懷里，不停地說著：“乖孫，外婆一定會把最好的給你。”

可現在，外婆依然在履行，而我，卻爽約了。

“外婆！”我大喊。

“怎么啦？”廚房里探出一個滿是銀絲的腦袋。

“我來幫你！”我撲過去。回眸，是母親欣慰的笑容。

我們的親人里，總有一些人會記得我們所有的愛好，雖然他們有些噦唆，甚至有時不知道我們到底想要什么，可是，他們卻真真切切地深愛著我們。外婆盡她所能，給了我最好，而我，作為您的外孫女，我會選擇陪您變老。

我著實討厭油炸餃子，但我卻真真切切地愛著我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