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喬
藏經(jīng)洞
世界的明亮,就是一種幻象
好似匆匆而過的身影
血液活在黑暗里
走在夜晚,靠近久遠(yuǎn)的自我
一本本經(jīng)書堆成山的模樣
真正的靈魂不需要一盞青燈
參悟黑暗,萬物內(nèi)部的流沙與默念
陽光在洞外恍惚
世界的全部,在一本經(jīng)書里
每個字,都可撬動乾坤
每個人都有一個藏經(jīng)洞
每個人都是一本經(jīng)書
不要輕易走進(jìn)藏經(jīng)洞
不要輕易打開童年的珍藏
靜靜地融入黑暗
漫天的黃沙隱去,金色的雨輕歌曼舞
半截竹簡
一副馬鞍臥在亂石旁
駱駝刺執(zhí)著向天
戈壁灘,模擬天空里的日月星辰
千年的風(fēng)沙填不滿臉上的溝壑
戰(zhàn)旗、刀劍、投向遠(yuǎn)方的目光
羊皮卷走向如血的殘陽
鷹飛翔,蒼穹處處是家
我們奔波千萬里,早弄丟了自己
銹蝕的彎刀,回到竹簡上
漢韻照進(jìn)月光里
這半截竹簡,墨跡未干
人間與大地的私密,無需交談
黃昏時的敦煌
駱駝馱著遠(yuǎn)方,此時
駱駝和大地都是黃昏的一部分
如火如血的夕陽,攤在天空的羊皮卷
鷹是唯一的筆
經(jīng)文,化身為萬物的大寫意
人間的敦煌,正在回家
低頭走路的石頭輕吟羌曲
鳴沙山猜不透月牙泉的羞紅
莫高窟里的飛天,不需要霞光
飄逸的衣袂,就是彩虹
駱駝刺異常熱烈地眺望遠(yuǎn)處的漢城墻
黃昏燃盡,敦煌開始另一種生活
誰也不知道
何時的敦煌,才是敦煌的真身
夜宿酒泉
夜色吞沒沙塵
攙扶起歷史的喘息
灑滿燈光的鼓樓
像一件古老的銅器
廣場上,歌舞如波浪
我裹緊衣服
有一刻,我盤腿坐在夜光杯中
仰身睡下時
夢站起來,四處張望
我是酒泉
酒泉,是巨大的酒壺
河西走廊
一粒種子被那年那月的風(fēng)遺棄
長成一棵樹
葉子,無數(shù)的舌頭在呼喊
飛過的鷹,悄然無聲
穿行者留下足跡,蓮花里住著佛音
鐵騎的兇悍,早已遠(yuǎn)去
只有悲歌流在傳說里
祁連山的冰雪,年復(fù)一年地造訪荒野戈壁
沙塵揚起,野草瘋長
是什么穿過大地的頭發(fā)
如果,河西走廊是條巨型的河流
那,什么是暢游的魚
世界從這里路過
夢被干裂的嘴唇咬醒
記憶的花園里
一切都閃著淚光,溫暖而疼痛
駱駝刺
謙卑者:駱駝刺
沙礫醉于瘋狂
人類與紅塵糾纏
它淡然,在孤獨中永恒
只恐懼駝鈴聲,惡夢的前奏
用風(fēng)磨尖利刺,也難逃被咀嚼的命運
僅有的熱吻,付出生命的代價
收獲一個命名
收縮欲望,拒絕一切騷動
駱駝刺的生活,樸素而沉默
在這萬物潰敗的地方
它,堅守自己的尊嚴(yán)
不管如何低調(diào)
一望無際的戈壁灘上
它們是一座座城堡
蒼白的歲月,是惟一的居民
瓜州之夢
風(fēng)沙狂舞,假借張芝草書的氣韻
陽光陰郁時,我站在榆林石窟前
影子,回到身體里
戈壁灘,迷失在天地間
佛像邊,圍滿沉默的禪語
歲月在此失去意義
遠(yuǎn)處連綿的群山,低矮之極
但,絲毫沒有虛弱形神
一片綠洲,長出一座城
面對瓜州,戈壁灘一臉的尷尬
那些野性的駱駝刺
只能羞愧地流浪
我打開一扇窗戶
瓜州之夢,在灑滿陽光的大街上行走
而我,成為唯一的夢游者
大漠之象
在這里
永恒不變的是黃沙
變幻無常的,也是黃沙
黃沙是時光的使者
黃沙是天地間的君王
金色的大漠,落在大地上的太陽
人間煙火繁盛的陽關(guān)城
被大漠侵吞,或走回了故鄉(xiāng)
留下座座的烽燧
倔強(qiáng)地打著神秘的手語
想象,由此彌漫
每個人心中,有了屬于自己的陽關(guān)城
這些孤傲的身影
讓大漠像天空一樣寧靜
風(fēng)來沙飛時,模糊了陽關(guān)
歷史,卻清晰在時光里
陽關(guān)在大漠深處,終于
我們的靈魂,夜一樣的靜
七彩丹霞
花草樹木,還有世間百色的莊稼
和城市一起退到遠(yuǎn)處
這里是山的部落
黑灰兩色回到夜晚,或在一旁自卑
群山講述世界,色彩代替所有的語言
無論誰來拜訪,山不聞不問
只專注與陽光對話
七彩丹霞,那是人類的命名
千萬年的沉默,還在沉默
時間,在這里沒有任何意義
神奇之中必有神秘
萬物歸于華麗的色彩和抽象的線條
悄無聲息的狂野,如此不真實
原來,山也有無法抗拒的沖動
山的歌唱,山會聽到
祁連山下
祁連山就在那兒,不需要坐標(biāo)
冰雪的高貴,在眾生的敬意里
漫長的等待,交給一棵樹
流水只負(fù)責(zé)尋找馬蹄聲
馬鞍、在草叢里無語獨坐
從甘州到張掖,棱角分明的
思想從歲月里走來
丹霞地貌一改山的穩(wěn)重,縱情狂歡
濕地里燃燒七彩火焰
祁連山把時光丟在一旁
從山頂走向曠野
天上的星星在泉眼里找到家
不需要仰望
這里的土地比古籍里的文字松軟
根,都聚集在祁連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