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學敏針刺治療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病經驗

楊潤，指導：石學敏

石學敏針刺治療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病經驗

楊潤，指導：石學敏

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天津 300193

臨床上，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病遷延難愈，嚴重影響患者生活質量。石學敏院士針對本病提出以“調神”為本、分期治療、辨證選穴的治療方案，同時強調針刺順序及手法量學并輔以灸法，可為臨床相關治療提供新的思路方法。

名醫經驗；石學敏；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病；針刺療法

針灸學家石學敏是中國工程院院士、第二屆國醫大師，精研古籍經典，探索現代科學理論，結合多年臨床經驗，創造性提出“醒腦開竅”針刺法。該法不僅應用于中風病治療，在神經系統、精神心理、骨科、兒科、外科、急癥、疑難病癥等方面均有良好療效。筆者有幸跟師學習，獲益匪淺。茲將石院士治療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病經驗介紹如下。

1 對病機的認識

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疾病是一組腦和脊髓髓鞘破壞或髓鞘缺失為主要特征的疾病，臨床表現多有進行性癱瘓、肌張力變化、視神經萎縮等，屬中醫學“痿證”范疇。一般認為，本病病位在肌肉、筋骨，因五臟俱虛、氣血不足，諸脈失養而發，基于胃虛則諸脈皆虛的病機，遵循調理脾胃、補氣養血，以及“治痿獨取陽明”治療原則。石院士認為，本病雖與脾胃、氣血有關，但病位在腦與脊髓，“腦為髓之海”，由髓充實本體；“腦為精明之府、元神之府”，故腦以精髓為本，以神氣為用。本病以神機失用為臨床表現，故當以“腦神”立論。強調“凡刺之法，必先本于神”，腦為諸神之聚，唯有以腦神為首務，立足“醒神”“調神”[1]，方能使機體五臟調和、陰平陽秘。“調神”理論與《內經》“心主神”看似相悖，實則統一[2]。心主血脈，“血者，神氣也”（《靈樞?營衛生會》），故“心主神明”強調神之本源；腦賴心血充養而產生思維、情志、感覺、記憶等神志活動，故“腦主神明”強調神之功用。可見，心與腦和“神”是一體的。

2 針法特點

2.1 持針會神，調神導氣

《靈樞?官能》提出：“用針之要，勿忘其神。”石院士強調治神須貫穿針刺始終。首先，針刺前醫患雙方應寧心會神，患者寧神方可顯示脈證之本相，醫者寧心方可準確體會患者之脈證；其次，行針時雙方應聚神于針下，醫者守神于針下以加強“治神”效果，患者細心體會針下感覺，使神氣聚于穴位以調神，醫患合作使針刺得氣，故《標幽賦》有“氣速至而速效，氣遲至而不治”，得氣即“治神”之良效。

2.2 分期治療，重陰經穴

基于本病多有急性發作期和慢性緩解期，石院士指出，針刺應分期論治，“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急性期多有感染史、脈滑數，為“邪實”之征，屬腦神失司、經脈受損，治當醒腦神、通經脈，選穴突破以陽經為主的配穴原則，多選取陰經和督脈穴，且穴少力專，蓋本病發于腦、脊髓，故急性期當以改善腦功能，緩解腦、脊髓病理變化為要。臨床上，以陰經穴為主的“醒腦開竅”針刺法較傳統陽經穴位組方在改善腦循環、保護腦細胞、調整腦功能等方面更為突出。督脈系包括現代醫學中脊柱、椎管、脊髓及脊神經根，針督脈兩側華佗夾脊穴可直接刺激神經根，改善神經根的代謝，加速神經功能恢復[1]。慢性期多見四肢軟癱、肌肉萎縮、脈細弱，為“正虛”之征，乃氣血虧虛，筋脈失養，治當調神益氣、疏絡和營，選穴多在急性期組方后加以足三里、太溪及雙下肢陽明經排刺。“陽明者主潤宗筋”，陽明虛則筋脈失養，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脾胃弱則肌肉失充，故緩解期當排刺陽明經以補益氣血，充養筋脈，從而達到增加肌營養，促進肌肉萎縮恢復的目的。

2.3 重針刺順序

傳統針灸對針刺穴位順序無特殊規定，多為先上后下、先陽后陰。石院士針對醒腦開竅針刺法提出“調神”必當先刺內關、繼而人中。內關為心包經絡穴，可養心血，使神有所養；人中屬督脈，“督脈……入屬于腦”，有醒神開竅之功。研究發現，內關可加強心肌收縮、舒縮功能[3]，為腦提供充足血流灌注以延緩疾病[4]；人中可改善腦血流，恢復腦微血管的自律功能而達到血流動力平衡[5]，同時，針人中可興奮腦神經元，發揮腦保護作用。因此，先針內關，繼取人中，有其內在規律性，不可錯置。

2.4 創針刺手法量學

針刺手法一直被歷代醫家所重視，但均未提出規范化的量學規定。石院士率先從針刺作用力方向、作用力大小、施術時間、間隔時間四方面提出“針刺手法量學”，使針刺療法更具有規范性、可重復性、可操作性[6]。如內關應針深1.0～1.5寸，得氣后施捻轉提插瀉法1～3 min；人中應采用雀啄手法，向鼻中隔方向斜刺0.3～0.5寸，將針向一個方向捻轉360°，以患者眼球濕潤或流淚為度[7]。研究表明，規范量學手法明顯優于非規范量學手法[8]。結合本病分期，急性期選穴多施快針、提插瀉法尋找激發針感，以迅速激發經氣，刺激神經，改善功能，華佗夾脊穴可加脈沖電極，每次10 min；慢性期以提插補法或平補平瀉法為主，諸穴留針30 min。

3 崇尚灸法

灸法有扶陽益氣、溫通經脈之效。石院士指出，針對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病后期氣血虧虛，筋脈失于溫煦的病機，主張輔以灸法。至于補瀉，可遵《靈樞?背腧》“以火補者，毋吹其火，須自滅也；以火瀉者，疾吹其火，傳其艾，須其火滅也”，故本病采用補法。《靈樞?五邪》言：“若俱不足，則有寒有熱，皆調于三里。”本病多選補益氣血、舒筋活絡之效的足三里，距離皮膚約2 cm處溫和灸，以皮膚溫熱為度，每次10 min。

4 典型病例

患者，女，72歲，2017年12月25日入院。40 d前，患者出現右眼視物不清，外院考慮為“黃斑變性”，經治未見緩解，后出現右下肢無力，外院診為“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疾病，視神經脊髓炎”，予甲強龍、潑尼松等治療，病情平穩。刻下：神清，精神可，右眼視物模糊，胸部有緊束感，雙下肢麻木無力，時有不自主抽動，納可，寐欠安，小便由導尿管排除，大便需借助藥物、一二日一行，舌紅，苔少，脈細。查體：被動體位，臥床狀態。瞳孔：左3 mm，右3 mm。雙下肢肌力：0級。全身深、淺感覺均減退，精細動作不能；霍夫曼征、巴賓斯基征、夏道克征、高登征、歐本海姆征均為陽性，膝腱反射減弱。中醫診斷：痿證，屬肝腎虧虛型。治療方案：①針刺。取穴：內關、人中、華佗夾脊、風池、四白、中脘、天樞、關元、三陰交、太溪、足三里、陽陵泉、委中，雙下肢陽明經排刺。操作：內關直刺1.0寸，得氣后施捻轉提插瀉法1 min；人中向鼻中隔方向斜刺0.3～0.5寸，將針向一個方向捻轉360°，雀啄手法，以眼球濕潤為度，余穴施平補平瀉法，華佗夾脊穴加脈沖電極，每次10 min。每日1次，留針30 min。②艾灸。艾條溫和灸雙側足三里，每日1次，每次10 min。2周為1個療程。治療1個療程后，患者右眼視力明顯改善，胸部緊束感明顯減輕，小便控制力較前增強，雙下肢肌力1級。隨訪3個月，患者病情平穩。

按：本案患者年高體虛，腎主骨生髓，腎精虛則腦髓失充、骨骼失養；腎陽虛則命門火衰，致氣不化水、腸府傳導失職；肝藏血，在體合筋、在竅為目，肝血虛則筋脈不得濡養、四肢不足為用、目不能視，肝主疏泄，疏泄無權則腑氣通降失常、膀胱氣化不利；肝腎虧虛，故見右下肢無力、視物不清的主癥及二便失常的兼癥，結合舌、脈，辨證為肝腎虧虛證。取穴以內關、人中為主；佐以任脈、足三陰經之會穴關元，《類經圖翼》有“關元乃男子藏精，女子蓄血之處”，針之可溫腎壯陽、理血益氣；肝、脾、腎三經之交會穴三陰交以益腎疏肝健脾；腎經原穴太溪以培元通絡；肝腎同源，腎為先天之本，脾胃為后天之本，后天與先天相互為用，當補后天以助先天，故取中脘、天樞、足三里及陽明經排刺以補氣健脾和胃；結合本病病位在腦、脊髓，針風池、四白以改善腦循環，合華佗夾脊、陽陵泉、委中以通陽活絡。諸穴合用，共奏醒腦開竅、滋補肝腎、疏通經絡之效。

5 小結

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病具有遷延難愈、預后較差的特點。目前西醫多以激素治療，但長期療效不明顯，且有電解質紊亂、心律失常、骨質疏松等嚴重不良反應[9]。石院士以“腦神”立論，結合“調神、醒神”學術思想，提出分期治療、辨證選穴、針灸并用的診療思路，遵循明確的針刺順序和手法量學。實踐表明，該診療思路能明顯改善患者臨床癥狀，療效顯著且鮮有復發，值得臨床推廣運用。

[1] 石學敏.石學敏針灸全集[M].2版.北京：科學出版社,2016：3.

[2] 徐雅,李澎濤,李衛紅,等.再論“心主神明”與“腦主神明”[J].中醫雜志,2009,50(3)：268-270.

[3] 李力,吳德新,趙雪梅,等.不同穴位對冠心病患者全心功能的影響[J].上海針灸雜志,1992,11(3)：5-8.

[4] 傅立新,趙建國,趙紅,等.針刺對腦-心卒中患者血中內皮素、一氧化氮含量影響的動態觀察[J].中國針灸,2002,22(9)：53-55.

[5] 樊小農,王舒,錢宇斐,等.從腦血流動力學角度研究針刺、穴位的特異性[J].中醫雜志,2009,50(8)：712-715.

[6] 卞金玲,張春紅.石學敏院士針刺手法量學的概念及核心[J].中國針灸,2003,23(5)：38-40.

[7] 石學敏.腦卒中與醒腦開竅[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5：268.

[8] 石學敏,王崇秀,周繼增,等.醒腦開竅針刺法治療中風手法量學實驗研究[J].天津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院刊,1984(Z2)：12-16.

[9] 呂傳真,李振新,張華,等.中國多發性硬化及相關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疾病的診斷和治療專家共識(草案)[J].中華神經科雜志,2006, 39(12)：862-864.

Experience of Shi Xuemin in the Treatment of CNS Demyelinating Disease with Acupuncture

YANG Run, Instructor: SHI Xuemin

In clinic, CNS demyelinating disease is difficult to recover and seriously affects the life quality of patients. In view of the disease, Academician Shi Xuemin put forward the treatment of “mental regulation” as the root, with staging treatments, selecting acupoints by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t the same time emphasizing the order of acupionts, acupuncture manipulation quantitative study and supplemented by moxibustion, which can provide new ideas and methods for clinical treatment.

experience of famous doctors; Shi Xuemin; CNS demyelinating disease; acupuncture therapy

R277.745

A

1005-5304(2020)06-0116-03

10.3969/j.issn.1005-5304.201901257

石學敏，E-mail：tjdrshi@msn.com

（2019-01-21）

（2019-10-18；編輯：梅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