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為民從“毒”論治周圍性面癱

駱守真，指導：符為民

符為民從“毒”論治周圍性面癱

駱守真，指導：符為民

江蘇省中醫院，江蘇 南京 210029

本文總結全國名老中醫符為民教授論治周圍性面癱的臨證經驗。符老認為，面癱之病始于正氣虧虛、風毒外襲，久則脈絡痹阻、瘀毒內蘊；治療上抓住“毒邪”這一特征，法以疏風解毒、清熱解毒、祛瘀解毒，鏟剔毒邪，脈絡通暢，使邪去則病自安。

名醫經驗；符為民；面癱

周圍性面癱又稱為面神經炎，是莖乳孔內面神經非特異性炎癥引起的周圍性面肌癱瘓，表現為口眼歪斜、眼瞼閉合不全、鼓腮漏氣、無法抬眉等。目前西醫多采用抗病毒、激素、營養神經等藥物治療，但不良反應較多。中醫治療具有獨特優勢。江蘇省中醫院腦病中心主任醫師符為民教授是全國名老中醫，從醫60余年，臨床經驗豐富，以“熱毒、瘀毒”辨證為其理論特色，擅長治療神經系統疑難雜癥?，F將符老治療周圍性面癱的經驗總結如下。

1 病因病機

中醫古籍多把面癱列入“中風”范疇，屬“中絡”證候?！夺t學綱目》：“凡半身不遂者，必口眼喎斜；亦有無半身不遂而喎斜者?！薄夺t宗金鑒?雜病心法要訣》云：“蓋口眼喎斜，肌膚不仁，邪在絡也?！薄鹅`樞?經筋》言：“足之陽明，手之太陽，筋急則口目為噼。”一般認為，風邪入侵是面癱主要病因，如《普濟方》“是風也，始入于腠膚，次達于經絡，而搏于筋脈。風入頷頰之筋則口喎而牙緊”；王清任認為，口眼喎斜為風邪阻滯經絡而致，《醫林改錯?口眼歪斜辨》：“若壯盛人，無半身不遂，忽然口眼喎斜，乃受風邪阻滯經絡之癥?！庇纱?，治療多從“風”論治，如疏風解表、祛風化痰等。

符老以整體觀念為基礎，結合多年臨證經驗，總結本病主要病機為毒邪內蘊、脈絡痹阻。所謂“邪盛謂之毒”[1]，當從“毒”論治。面癱初起以表證為主，外因以風邪為主，風邪乘虛襲表，引動伏邪流竄經絡，氣血痹阻而致口噼。符老認為，此風邪非一般所指之風寒、風熱之邪，乃是風毒之邪?！端貑?五常政大論篇》：“夫毒者，皆五行標盛暴烈之氣所為也?！泵姘c發病前1周多有外感，此為風寒、風熱之邪外襲，侵襲肌表所致。所謂“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當機體勞逸失度、飲食失宜，氣血津液運行失調、臟腑功能失常，痰熱內生，濕毒內聚，致人體正氣不足，衛外不固，風邪則乘虛入絡，與體內熱、毒、濕邪互結，化為風毒之邪，竄于經絡而阻于內，邪氣搏結，引發諸證。氣血痹阻，筋肉弛緩不收，故見口眼喎斜、鼓腮漏氣；風毒上攻，侵入肌膚，則見顏面、耳廓皰疹疼痛。其病不單在皮毛，且在經絡，發病迅速，變化多端。日久邪毒損傷正氣，影響臟腑氣化功能，或郁而化熱，或情志郁結，氣機不暢，氣血津液運行失常，形成痰瘀，且不能及時排出體外，蘊積成為熱毒、痰毒，久則氣血痹阻而成瘀毒。阻于經絡，則面部失于濡養，致津枯肉萎、麻木不仁、面肌失用，此時毒邪膠著難去，易形成后遺癥狀。此證屬本虛標實，衛表虧虛為其本，熱毒、痰毒、瘀毒為其標，毒邪內蘊、脈絡痹阻為其病理過程。

2 辨治

符老在面癱的治療上強調精準辨證，即抓住患者的證候特征，動態把握疾病不同發展階段的核心病機加以施治。

2.1 分期論治

2.1.1 急性期

本期通常指發病2周以內。此時病邪初起，病情輕淺，風毒之邪尚在肌表、經絡，治法不僅疏風解表，還需重視祛毒通絡。處方多采用牽正散加減，藥用全蝎、僵蠶、白附子、蒺藜、貫眾、板藍根、荊芥、防風。方中荊芥、防風長于解表，蟲類藥全蝎、僵蠶擅長祛風通絡、攻毒散結，貫眾、板藍根則長于清熱解毒。邪散毒去則脈絡通和，諸癥自消。

2.1.2 恢復期

面癱的恢復期通常指病后2周至3個月內，此時毒邪內蘊，熱毒、痰毒、瘀毒阻于經絡，治當清熱解毒、化痰祛瘀，處方多以桃紅四物湯加減。方中全蝎、僵蠶用量宜大，以解毒通絡，黃芩、半邊蓮、半枝蓮清熱解毒，半夏、膽南星化痰解毒。

2.1.3 后遺癥期

面癱3個月后則屬于后遺癥期。符老認為，此時毒邪頑固，凝結氣血，膠著不化，纏綿難愈，耗傷正氣，如兼有氣血不足表現，可加益氣扶正、養血通絡之品，如黃芪、黨參、當歸、雞血藤、川芎等；同時仍需以地龍、蜈蚣、黃芩、半夏之品攻毒散結、清熱通痹；瘀毒明顯時，還需使用土鱉蟲、炮山甲、水蛭等破血逐瘀祛毒。

2.2 用藥特色

2.2.1 擅用蟲類藥物

符老認為，毒邪貫穿本病始終，滯于筋肉、經絡不易祛除，所謂“邪留經絡，須以搜剔動藥”（《臨證指南醫案》），故需借蟲類有毒之品“以毒攻毒”，方能深入隧絡，攻剔毒邪，使經絡通暢。藥如全蝎、僵蠶、地龍、蜈蚣、土鱉蟲、水蛭等；常用藥對有全蝎配蜈蚣、僵蠶配地龍。《本草求真》載：“全蝎，專入肝祛風，凡小兒胎風發搐，大人半身不遂，口眼喎斜，語言謇澀，手足搐掣……皆因外風內客，無不用之?！薄夺t學衷中參西錄》載：“蜈蚣，走竄之力最速，內而臟腑，外而經絡，凡氣血凝聚之處皆能開之……其性尤善搜風，內治肝風萌動，癲癇眩暈，抽掣瘈疭，小兒臍風；外治經絡中風，口眼歪斜，手足麻木?！狈险J為，全蝎配蜈蚣鎮痙熄風，走竄之力最強，長于攻毒散結、熄風通絡。地龍味咸性寒，歸肝、肺、腎經，“性寒而下行，性寒故能解諸熱疾，下行故能利小便，治足疾而通經絡”，故能清熱祛風、涼血活絡；僵蠶味辛、咸，性平，歸肝、肺經，能走里達表，諸經皆到，長于平肝熄風、化痰散結，《本草匯言》謂其“凡諸風、痰、氣、火、風毒、熱毒，濁逆結滯不清之病，投之無有不應”。符老常將兩藥相須為用，尤適用于痰熱毒邪明顯者。病在血分、瘀毒明顯者，則用土鱉蟲配炮山甲，以破血逐瘀、散結通絡。又毒邪內結，非重用不能達效，故蟲類藥的用量往往較大，尤其全蝎常用至10 g。

2.2.2 清熱解毒貫穿始終

西醫認為，周圍性面癱多由皰疹病毒感染所致。符老認為，面癱在發病初期往往兼有表證，且以風熱多見，故病程初起，常以貫眾、板藍根相伍疏風清熱解毒。貫眾味苦、澀，性微寒，有小毒，歸肝、胃經，具有清熱解毒、涼血止血之功，既能清氣分實熱，又能解血分熱毒，適宜風熱之證。板藍根味苦性寒，能入肝胃血分，《本草便讀》載其有“清熱解毒，辟疫，殺蟲”之功。病程中后期，風毒、痰毒、瘀毒多從熱化，可配伍半枝蓮、半邊蓮清熱解毒。半邊蓮味辛，性平，歸心、小腸、肺經，功能利尿消腫、清熱解毒，可用于治療疔瘡、無名腫毒及蛇蟲咬傷；半枝蓮味辛、苦，性寒，歸肺、肝、腎經，長于清熱解毒，兼有祛瘀利尿之功。符老常將兩藥相須為用，一辛一涼，共奏清熱解毒、利尿祛瘀之功。

3 典型病例

案例1：患者，女，34歲，2018年9月3日初診。右側面癱7 d，曾服藥、輸液、針灸未見療效。刻下：口眼向左側歪斜，右眼閉合不全，右側面部肌肉麻木疼痛，夜寐不佳，舌淡紅，苔薄白，脈弦滑。辨證為風毒外襲，脈絡不和。治擬搜風解毒、舒筋和絡。處方：川芎10 g，荊芥10 g，防風10 g，白芷10 g，羌活10 g，僵蠶12 g，全蝎6 g，白附子10 g，土鱉蟲10 g，貫眾9 g，板藍根30 g，地龍10 g，半枝蓮30 g，薄荷10 g，陳皮5 g，炙甘草5 g。7劑，每日1劑，水煎服。

2018年9月10日二診：口眼歪斜未見明顯好轉，局部麻木不舒，右眼閉合不全，流涎，右側面部少知覺，納谷如常，舌淡，苔薄白，脈弦滑。守方去荊芥、防風、薄荷、地龍，加半邊蓮30 g、蒺藜10 g、蜈蚣3 g。繼服14劑。

2018年9月24日三診：口眼歪斜明顯好轉，可閉眼，守方繼服14劑善后。

按：本案患者乃風毒之邪外襲經絡，加之衛外不固，毒瘀互結阻滯于面部陽明經絡，筋經失于濡養，故見口眼歪斜等。方以荊芥、防風、羌活、薄荷疏風解表，貫眾、板藍根、半枝蓮清熱解毒，僵蠶、全蝎、白附子、土鱉蟲、地龍、川芎活血通絡。符老認為，本病在急性期，尚有表證之時，當以疏風解表、清熱解毒、活血通絡為治；及風毒之邪入里，形成瘀毒、熱毒之時，則應加強清熱解毒、舒筋通絡之力。在病程初中期，方中可少量配伍破血逐瘀之品如土鱉蟲等，加強活血通絡之力。

案例2：患者，女，24歲，2018年5月11日初診。半年前面癱，予激素、營養神經、針灸等治療后出現后遺癥狀?？滔拢嚎诮窍蛴覀韧嵝保髠缺谴綔献儨\，左眼閉合不全，左眼流淚，左側面部感覺減退，納谷如常，夜寐尚佳，舌淡紅、舌下脈絡瘀紫，苔薄白，脈弦滑。辨證為風毒侵絡，脈絡不和。擬熄風解毒、舒筋和絡。處方：僵蠶10 g，白附子10 g，全蝎10 g，川芎10 g，當歸10 g，蒺藜10 g，貫眾15 g，重樓10 g，板藍根30 g，半邊蓮30 g，半枝蓮30 g，地龍10 g，炮山甲6 g，陳皮6 g，炙甘草6 g。14劑，每日1劑，水煎服。后患者續方服用。

2018年7月4日二診：口眼歪斜明顯好轉，左側面部僵硬感，眼瞼閉合正常，時有左側面部肌肉抽動，生氣后加重，苔薄黃，舌淡紅，脈弦滑。守方去重樓，加土鱉蟲10 g、白芍12 g。繼服14劑。

2018年7月25日三診：口眼歪斜明顯好轉，左側面部肌肉緊張感，眼瞼閉合正常，舌淡紅、舌下脈絡瘀紫，苔薄黃，脈弦滑。乃風邪未清，脈絡不和，擬搜風和絡。守方去白芍、炮山甲，加丹參30 g、赤芍12 g。守方繼服30劑善后。

按：本案患者病程日久，毒邪頑固，凝結氣血，膠著不化，脈絡痹阻，故見口眼歪斜、面肌緊張。方用牽正散加減，重用蟲類藥全蝎、僵蠶、地龍等搜風剔絡；毒邪日久化熱，予貫眾、重樓、板藍根、半邊蓮、半枝蓮清熱解毒。符老認為，久病往往兼有瘀毒，此時使用一般的草木活血之品則效果欠佳，當重予蟲類藥破血逐瘀方能使瘀散毒去，用土鱉蟲、炮山甲往往有奇效。而在熱毒瘀互結時，還需加丹參、赤芍等涼血散瘀之品；若兼氣虛之象，可予黃芪、黨參等扶正祛邪。

總之，符老認為，該病始于正氣虧虛、風毒外襲，久則脈絡痹阻、瘀毒內蘊；治療當抓住“毒”邪這一特征，疏風解毒、清熱解毒、祛瘀解毒，方能鏟剔毒邪，脈絡通暢，使邪去則病自安。

[1] 姜良鐸,張文生.從毒論治初探[J].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1998,21(5)：2-3.

Treatment of Peripheral Facial Paralysis by Fu Weimin from Toxin Theory

LUO Shouzhen, Instructor: FU Weimin

This article summarized national TCM master Fu Weimin’s clinical experience in treating peripheral facial paralysis. According to Professor Fu, facial paralysis begins with deficiency of vital energy and external attack of wind and toxin, and lasts for a long time with meridian obstruction and accumulation of blood stasis and toxin. In the treatment,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oxin” pathogen should be grasped to dredge wind and detoxify, clear heat and detoxify, and remove blood stasis and detoxify, so as to eliminate toxin pathogen, smooth meridian and make the pathogen go away, and then the patients will be safe.

experience of famous doctors; Fu Weimin; facial paralysis

R269.51

A

1005-5304(2020)06-0121-03

10.3969/j.issn.1005-5304.201901287

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傳承工作室建設項目（2018年）；江蘇省名老中醫藥專家工作室建設項目（2016年）

（2019-01-25）

（2019-10-09；編輯：梅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