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何以天長地久

朱輝

網上流行著一組愛情定律“荷爾蒙決定一見鐘情，多巴胺決定天長地久，自尊心決定誰先開口”，前后兩條很準，中間那條卻值得商榷。

作為神經傳導物質，多巴胺傳遞喜悅興奮的感覺，兩情相悅的確有它很大的功勞。然而多巴胺的強烈分泌，會使大腦產生疲倦感，科學研究表明，頂多4年，它的影響力就歸零了。

多巴胺靠不住，便只能上“責任感”了，以往許多夫妻婚姻質量雖不高，因為不想讓兒女受到傷害，湊合著過完了一生。時過境遷，如今女性經濟能力不斷提升，她們已不太擔心一個人養不起孩子，因此近幾年女性首先提出離婚的案例占比很大。而離婚率的攀升，使得單親家庭司空見慣，父母已不必擔心兒女會被社會歧視了。

有些人因此責怪，都是現代文明惹的禍，然而也有人深入亞馬遜原始森林做調研，發現那些原始部落里的已婚男女，一旦孩子到了三四歲，不太容易夭折了，也常出現夫妻散伙的現象。

多巴胺和孩子，都沒法決定天長地久，回頭去故紙堆里，倒是能找到一些解救老舊婚姻的藥方。《后漢書》有一個“舉案齊眉”的故事，說的是東漢有位名叫梁鴻的知識分子，大齡未婚。后來得知同縣有位名叫孟光的知名丑女，仰慕他賢良的名聲，三十歲了仍發誓非他不嫁。梁鴻從孟光對他的欣賞，斷定這是一位三觀非常正的老女孩，于是很快滿足了她的要求。兩人成婚后，梁鴻干起了許多年后阿Q的營生，幫人家舂米為生。孟光不僅沒罵他無用，每天梁鴻下班回來，孟光還為他做好了飯菜，而且每每將裝食物的托盤高舉，與眉心持平……

分析梁鴻、孟光的婚姻，多巴胺很可能從未出現過，不過正是因為雙方自始至終都那么理性、冷靜，他們這段婚姻雖然從未炙熱，卻也無溫可降，因此倒實現了天長地久。

高溫容易變質，低溫易于保鮮，這在我父母的婚姻中也得到了體現。在已經長達60年的婚姻中，他們幾乎一直無話可談。三年前父親患結腸癌，手術后大便需要從“造口”排出，常常一天要換幾次衣褲。母親不怕臟、不怕累，一直盡心伺候著他。不少旁人被感動了，以為這就是感人的愛情。其實母親是個博愛的人，她一生都討厭貓，但看到瘦骨嶙峋的流浪貓，卻會忍不住拿手頭現成的食物去喂它，不計成本。可想而知，無論和誰結婚，她都不會在對方危難時袖手旁觀甚至逃離。

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臺、賈寶玉和林黛玉……古今中外，經典愛情往往會在結婚前戛然而止，或許因為生活中那些天長地久的婚姻，大多看上去很乏味。讓那些金婚、鉆石婚夫妻傳授婚姻秘訣，他們常常只能概括為“忍”“一忍再忍”“忍無可忍、繼續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