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我們重來一次

袁秋茜

暮色四合時，我放下手中的書，跑到田野里去找干活的媽媽。

她拿著鋤頭，站在一片油菜花前，望著地上剛被她除去的香菜。我看著這個場面，覺得有點傷感。初春時，媽媽在一個晴朗的天氣里興致勃勃地種下香菜種子，邊種邊期待著香菜長勢好、香菜行情好。可惜的是，受疫情影響，村子里沒人跑運輸，也沒人收香菜，媽媽只能將青蔥的香菜全部除掉。

“媽媽，是不是很難過，白忙了一季。”莊稼人，最難過的事莫過于親手除去自己種的菜，難過的不僅僅是浪費了菜，更多的是自己的汗水和辛勤的付出都未有收獲。誰知，媽媽云淡風輕地說：“沒關系，我重種一次，不見得每次都賣不出去。難過也不頂用，還不如想想接下來干什么。”說完，媽媽繼續彎腰用鋤頭除著香菜。我蹲在水渠上，一邊等著媽媽忙完回家，一邊回憶起六年前的高考。

我很清楚地記得那個查到高考成績的下午，雷聲陣陣，烏云翻涌，一如我當時的心情。作為班上的一名佼佼者，我接受不了那沒過本科線的分數，曾經的自信和驕傲，在慘淡的分數面前被無情地撕碎了。我鎖上門，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大哭，世界昏暗，沒有照亮我的光。

每隔一個小時，媽媽便會敲門以確認我的狀態。她放任我大哭，放任我鎖起自己，放任我將滿墻的獎狀揭下來，撕碎扔出窗口……她在我沖刺的最后幾個月陪讀，目睹了我凌晨五點半起床讀書，深夜十一點還奮戰在題海中，喝的咖啡可以繞學校操場一圈……所以，她懂我接近崩潰的心情，理解我所有的行為，只是默默地陪伴著我。

是什么時候走出房間的呢？大概是渾渾噩噩的幾天后，我最終接受了自己失敗的事實，放棄了往日的光芒。我垂頭喪氣地走出房間，媽媽哭著擁抱我，拍著我的背，輕聲說著：“沒關系，沒關系，寶貝，大不了我們重來一次，沒關系……”晚上，她煮了一桌好吃的飯菜，還拿出了爸爸珍藏的米酒，我們一人喝了一杯。“接受失敗，比享受成功更值得慶祝。”這是媽媽說的祝酒詞，我一直都記著。

那個夏天，媽媽幫我聯系了復讀學校，但卻不讓我在開學前上任何補習班。她會在農忙時喊我幫忙，讓我在烈日下掰玉米棒子。我不會，她就耐心地教，就算我跟不上她的速度、領會不到她說的技巧，她也不急躁，只是說著：“沒關系，我們重來一次，下次就會了。” 終于，我在媽媽一次次的鼓勵和幫助下學會了如何又快又好地掰下玉米棒子。

當我們收完整片田里的玉米后，媽媽和我就坐在田埂上吹著風。媽媽突然問我覺得做莊稼人辛苦嗎，我點點頭。她微微一笑，告訴我莊稼人覺得最辛苦的時刻不是耕種，也不是收獲，而是忙而無獲時。種莊稼經常是“看天吃飯”，風調雨順會有好收成，但顆粒無收也是常事。“起初啊，我也很難接受一無所獲的狀況，可是漸漸地就想明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呀，地重新耕一次，種子重新撒一次，肥重新施一次，我就不信每次都沒有收獲。”

是啊，重來一次，付出了不一定會有回報，但不付出肯定沒有回報。我看著媽媽爬滿皺紋的臉，忽然明白了自己該怎么做才對得起她的良苦用心，對得起我之前付出的所有汗水。

高四很苦，更讓人覺得辛苦的不僅是日復一日繁重的復習任務，還有周圍人看你的目光，你讀不懂他們是相信你會成功，還是等著笑話你的再一次失敗。每當我被周圍人影響，堅定的心開始動搖時，我的耳邊便會響起媽媽的話：“沒關系，我們重來一次，不會每次都不如意。面對失敗，再努力一次，總會有好結果……”

果真，重來一次的高考沒有辜負我的披星戴月，我如愿考上了心儀的大學。而讓我覺得收獲最大的不是大學錄取通知書，而是那年夏天，媽媽用她的人生經驗告訴我“沒關系，我們重來一次”，那句話帶領我走進了大學校園，也將會帶領我邁過人生的一道道坎。

此刻，晚風習習，我挽著媽媽的手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我們都相信，下一季會有好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