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無雪（組詩）

敬篤

冬天是風的季節，而雪是風的兒女。

天氣預報：雪。

草原的黎明，一只野兔穿梭于荒蕪之中

它速度如閃電一般，鉆入土丘或石林。

昨夜的冷，與今日的寒，恰如一份，

沒有數字的賬單，

記錄著流水般的時間。

一只橫飛的麻雀，踩著過路的云，

在低矮的天空里，規劃著城市的地圖。

那枯燥無味的松柳，

從田野走進我的胸膛，

它們手握大雪時節的宿命，

把一塊尚未凝固的冰，楔入寧靜蒼茫。

一束光，解救了塵埃也謀殺了田野，

或許大雪，只是一場夢，

在拂曉的透明中默哀，

我再也戳不穿謊言。

太陽升起，想象的浪漫，

像鴿子一樣消失在樹端

失眠書

夜晚，過于安靜，我無法入眠。

卡夫卡的城堡中，孤獨的處境，

或許是我放棄入眠的理由。

一個比夢還廣闊的世界，

在清點星星。

月亮醒來，我無法入眠，

讀書、寫作、游戲、思鄉還是宿醉？

我開始感知天花板的形狀，

被微弱的光虛構的空間，狼群在嘶鳴。

我自責的原諒自己胡思亂想，

流過大腦的記憶，

混亂不堪，我無法入眠，

甚至抽一根煙，或飲一杯咖啡，

讓全世界都陪我醒著。

我努力睜開雙眼，

那閉合了多次的眼瞼，

拉我進入另外的時間。

我要寫一首詩，

關于森林，關于河流，關于山岳，

無名的神靈，在抽象的感知中，

刷著存在感，而我始終無法入眠。

我多么渴望黎明，

渴望路燈熄滅，渴望月亮遠去，

仿佛木板床就是我的筆記本，

每一個暫未發音的漢語，

會寫一個明天。

我想我會忘記，夜晚是如此的安靜，

但又不知從何處說起。

詞語的殼

詞語的殼，

在眾神離場之后變得堅硬無比。

走散的漢語在瑣碎的秋天，

留戀時間的聲音

存在或不存在，

該以什么姿態來面對虛無之后的現實，

并不值得期待

薩特從人道主義中走來，又離開

我們無法見證輕度睡眠的波瀾，

糾纏在詞語中的鐵絲網，

以一種無法預知的姿態，

裝點生命或傳說。

天

漸漸暗了下來，

也許，蜘蛛也將休息。

雪或荒蕪

雪反光，荒蕪不反光，

土撥鼠用伶俐的牙齒，

啃食著遺漏在荒原上的糧食，

它們渴望生存，

就像這一片片雪花一樣，

渴望在寒冷中保持一生的清白。

雪有時會在夢中，有時會在書中，

有時會在山中，有時又會在記憶中。

那被掩蓋的泥土、沙礫、石頭，

涂抹一層白色的墨水，關于生命，

它，停止了思想。

雪，從荒蕪走出，草原空無一物，

孤獨的狼，夾著尾巴奔逃。

留下一排錯亂的爪印，

和幾滴不知何處而來的血，

染紅了蒼茫。

異鄉人

秋天的甕，在我的體內發酵，

狼藉的心漫步城市的街頭。

我把你寄來的信撕成碎片，

那下降的風，

在每一個動作里，左右逢源，

異鄉人，

沿著月光走，每一個影子，

都像單身的落葉，渺小的黑色斑點，

唯一可以證明自己的存在。

低垂的柳葉，像受了委屈般立在大地，

意志在空曠中貪婪地吞噬時間，

它似乎渴望人類靈魂的供奉，

被烏云覆蓋的黑夜，

月亮沒有想象的圓，

而遲疑在苦澀中的輪回，

霸占了命運的救心石，畫地為牢。

所謂的悖論，

無外乎傷心的時候，

想起了遺忘的一切，

在異鄉，萬物腐敗，

再也無法唱出贊美的頌歌。

白色之心

正午的喧囂，在一場雨中落下帷幕，

被折疊的大地，妥善安排一些詞匯，

拒絕塵埃，

清涼的風，吹散了秋天的思念，

那些墜入紅塵的夢，在一枚楓葉里鋪陳。

也許，沒有人會記得某年某月某日，

寧靜而寂寞的時間，守著一片枯萎的云，

記錄來時與去時的方向，

道路上沉默的螞蟻搬運著戰利品，

不曾停歇的腳步總能預言未來。

蒼老的意識，

跟著天山的雪一起掩映在藍天之下。

這正午的雨休于何時？

陽光和煦，暴露一切沉疴之物，

白色的心，在左胸繼續有節奏地躍動。

午夜汽車

深感疲憊的月亮，

在午夜里選擇休息。

流落在天空的云，

憑借著風，搖擺著身軀，

也許在這肅穆的夜晚，

一輛緩慢行駛的汽車略顯另類。

沒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了無人跡

僵直的喇叭，刺入耳孔，

勾出五味雜陳被夜晚虛掩的真相，

見光即死。

也許，午夜汽車在無畏中繼續，

只是掃下的一尾風，拂起塵埃。

黑色浸染的帷幕，包裹著世界，

星星孤獨，

顫栗之心，沒有節奏地跳著，

疼痛已是在所難免。

遲到的鐘聲，在午夜尚未結束之前，

敲響，

復雜而晦澀的詞語，

哪里還記得曾經的孑然一身。

黎明太遠，午夜太長，月亮還會醒來。

天空，或漢字

天空中，除了藍一無所有，

它們投射的影子，比湖面還干凈。

適可而止的風，吹散了白云的孤獨，

那漂泊無依的日子，

在深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飛鳥止于無限大的境地，

而化作塵埃的我們多么渺小啊！

不知，萬物是否蘇醒，

森林、河流、高山、湖泊，

都有天空的影子，

沉默的大地，注視著太陽的升落，

我們可以看到有人在海市蜃樓，

摩肩接踵，虛無的繁華，

不值得沉思良久，

轉換方位的云，遮住了光，

也遮住了反射的角度。

就在不遠的地方，

我看見了太陽的影子，跟著時間奔跑，

一枚大寫的漢字，倒立收縮。

群山之上

云雀叫了一整天，湖中的冰開始融化。

我聽說，

淺黃色的皮膚，易于隱藏在荒涼之中。

街道上，陌生孩子的嬉鬧，

跟著熟悉的風，一起回蕩，

這是精靈的聲音。

群山之上，

花鳥蟲獸，在森林中迷失方向，

也許，陌生的望遠鏡可以洞穿一切，

只是那扇一直未被打開的窗戶后面有一

雙眼睛，觀望著。

也許，云雀不再鳴叫的時候，

時間走入陷阱，

月亮即將和霓虹燈一起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