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做了一半 （組詩）

童子

夢做了一半

夢做了一半

突然忘了我是誰

在高高的天空上

我使勁地朝下望

我看見一群陌生小孩

在兔子城堡做游戲

滑滑梯，豎蜻蜓

用小樹枝做鉛筆

“別醒呀，別醒呀！ ”

他們全都沖我喊

“請你繼續做夢吧

我們還要在夢里玩”

小狐貍

小狐貍，小狐貍

你為什么跑進寺廟來

大殿上的師父正誦經呢

香爐邊的白灰上

迭沓輕淺腳印兩行

大殿上的師父正誦經呢

躲進一束臘梅花

遍尋不著的小狐貍呀

大殿上的師父正誦經呢

一別就是許多年

那個冬夜

窗外那棵樹

變成講故事的人

娓娓，

告訴我它曾經

把葉子放在窗沿上

等候一個孩子

取走

告訴我有位畫家

要為它畫幅畫兒

掛上大大的

展廳

我打開窗子

小心地撿起一片

夾在心里

在想象中揮動筆尖

反復地描摹

上色

一別就是

許多年

睡前的告白

我要入睡了，我的夢在等我

多么令人忐忑啊

它是新的，陌生的，無法預測的，

將要遺忘的，被期待的……

甜美而不安的

懷著壞念頭的人將什么也看不見

懷著壞念頭的人將什么也看不見

大樹從盜木人眼前消失

子彈從盜獵人袋里消失

懷著壞念頭的人再也無法做壞事

道路從偷車人的腳下消失

弱小從拐騙者的面前消失

懷著壞念頭的人將永遠不被原諒

希望從販毒者的生命里消失

愛情從負心人的靈魂中消失

單翼

紙飛機

只有一側機翼

我折的紙飛機

猶豫著不愿起飛

我跑到草叢里

用力把它擲出去

飛吧，我說

它一頭栽下來

委屈地打著旋兒

栽落在草窠里

我用來疊紙飛機的

一張白紙

上面還沒有字跡

我折了很久、很久的

紙飛機

只有一側機翼

晴熱剛剛到來

暴雨剛剛過去

那被暴雨擊打的

失去一只翅膀的蜻蜓

和失去一條小腿的蚱蜢

慢慢地爬，默默地飛

瓢蟲在蜘蛛的破網上

思考了好一會兒

我知道我的紙飛機

和它們一樣

很想飛

很想在空氣里

留下透明的軌跡

那是我

想飛

風點亮過那個小鎮

風點亮過那個小鎮

就像點亮海中的小島

它先把小鎮外的山谷

偷偷藏進月牙

又把田野藏進云朵

當大地上只剩下小鎮

風就開始點亮它了

它把所有的夢想都梳理了一遍

把所有的門窗都擦洗了一遍

然后，把所有孩子的童年

都用笑聲涂抹了一遍

所有的巷子都干凈得

幾乎翹上了天空

所有的果實都像心臟

在風的目光里撲通地跳

人們說

小鎮的心臟

也在風中撲通跳著

風點亮過那個小鎮

就在候鳥遠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