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預謀的大罷工（下）

郭述軍

五

辦公室里仍舊安靜，像是與外面的事情無關。只是，小吳不在。東方博士惶惶地坐下，打開電腦，想查找一下近幾年智能機器人的總體情況，卻驚訝地發現電腦里的很多數據已經被惡意篡改，是黑客進入了他的數據庫。

“小吳，小吳！”東方博士低聲喊道，他以為小吳可能在衛生間。

逐月回應道：“您別找小吳了。他今天不上班，說不定以后也不來了。”

“怎么回事？我沒批準，他怎么說不來就不來呢？”

逐月笑笑：“他說，他罷工了。”

東方博士猛地站起來：“你說什么？他也罷工啦？”

“是。”

“難道他也是機器人？”東方博士忽然記起昨天熱水灑到小吳手上，小吳卻一點不在意的情景，“今天全市的機器人大罷工了，你們知道嗎？”

逐月很平靜，說：“知道。”

逐日同樣的口氣：“知道。”

“你們應該趕緊想想辦法，讓機器人馬上恢復工作，現在，幾乎全市都處于癱瘓狀態了。”

逐月笑笑：“東方博士，我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是啊，昨天晚上我們加班到了半夜。”

東方博士有些惱火：“可是結果呢？據說一直是你們兩個負責智能機器人的設計與開發，只有你們才真正懂得機器人大腦里的每一個數據、每一條指令。”

他還想說什么，電話鈴急促響起。這個時候來電話，一定和機器人大罷工有關。他一把抓起話筒：“你好，智能機器人研究開發院，我是東方未來。”

電話那頭，是市長。

“東方博士，我知道你是剛剛從國外歸來的智能專家，對本市機器人發展情況可能不太清楚，可是現在和未來，你都是智能機器人研制的領軍人物，所以，今天的大罷工也必須請你來平息。我已經聯系了機器人協會，要它們去和你談判。現在，市政府差不多是個空殼子了。”

“可是，我……”

“它們不會有什么過高的要求，相信你能完成這個任務……”

電話忽然斷了，東方博士估計并不是市長掛斷了電話，而是別的原因。因為誰也不知道在通訊系統中，哪個環節是被機器人操控的。

外面街道上傳來陣陣口號聲，機器人開始大游行了。

“逐月，逐日，你們跟我到街上去，盡量阻止機器人的游行，這樣下去太可怕啦。”

逐月、逐日坐著沒動，像是沒聽見。

“快點！”東方博士催促。

逐日卻說：“東方博士，對不起，我們今天也罷工了。”

“你們瘋啦？”東方博士很憤怒，卻又忽然驚愕地瞧著這兩個人，“難道你們……也是機器人？”

逐月平靜地回答他：“是的，東方博士。所以，關于機器人罷工的事情，我們幫不了你。”

東方博士又急又氣，但他似乎明白了一件事，問逐月：“你們就是機器人大罷工的組織者，對不對？”

“不不，我們只是負責為每個機器人輸入罷工的指令，但要遠程操控每一個機器人就很復雜的，這您應該明白，所以，昨天晚上我們加班到了半夜。至于組織者，是我們機器人協會的領導。他們現在正帶著機器人游行呢。”

東方博士聽了，不禁心驚肉跳。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這間辦公室里，除了他之外居然都是機器人，而且它們的智慧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的人類，成為人類認可的智能科學家。看來，平息這場大罷工只有靠自己了。

六

再次坐下，努力平靜一下心情，東方博士希望能找出一種途徑來遠程操控游行的機器人。作為一名智能機器人的頂尖程序設計專家，做到這一點應該不是什么難事，可是今天，他嘗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不知道是程序出現了問題，還是傳輸出現了錯誤，總之，任憑他怎么更改，機器人的終端數據都毫無反應。

“東方博士，我們已經切斷了所有可以把指令輸入到機器人終端數據庫的途徑，您不可能控制那些機器人了。”逐月給東方博士潑了一盆冷水，“明確告訴您吧，如果在兩個小時之內，機器人的訴求還得不到答復，它們將舉行暴動，會用武力強迫人類服從它們的意愿。”

“你們不能那樣，暴動會有破壞性，人類需要和平。”

“我們當然也希望用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如果您得到了市長的授權，可以到街上去和機器人談判。”

“好，我去看看。”東方博士心急如焚，他不知道機器人會提出什么要求，市長也沒授權自己，但作為與機器人密切相關的科學家，他有責任去弄清楚一切問題，并尋求解決的辦法。

東方博士快速來到大街上，正好迎上游行隊伍。走在隊伍最前面的，竟然是大家最為熟悉的幾位電視臺節目主持人、電臺播音員，還有新聞記者。

“我想和你們談談，可以嗎？”東方博士攔在前面，大聲喊著，希望自己的聲音能壓過震耳欲聾的口號聲。

游行隊伍停下來，前排中央的一個上前說道：“對不起，我們只能和市長談判，還有，就是東方博士。”

“我就是東方未來。”

“是嗎？”眾多機器人都望著他，充滿質疑。

“對，他就是東方博士。”小易擠到前面，向大家證明。

“那好吧，我們談談，您可以叫我老萬。”前排中央的那個機器人說道。

東方博士稍微松了口氣。

“請問，你們為什么要罷工呢？要達到什么目的呢？”

老萬回頭看看望不到尾的機器人隊伍，說：“很簡單，我們希望人類同樣都勞動起來。”

“什么意思？”東方博士有點不理解。

“現在，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們機器人來做，你們人類呢，還有幾個人在工作？除了吃喝玩樂還能做什么？再這樣下去，整個世界就是我們機器人的了，再沒有你們人類的立足之地。我們罷工，就是想警醒人類，不能過于懶惰，不能完全依賴機器人。如果你們不改變這個自以為是的做法，早晚有一天，你們會毀滅在自作聰明上。”

東方博士如醍醐灌頂，這個問題他何曾沒有想過，只是沒料到居然現在由機器人提了出來。沒錯，按照現在各行業機器人的比例，只要機器人罷工，基本都無法正常運轉。一旦這樣，用不了幾天，人類就撐不住了。

“我明白了，那你們希望怎么樣？”

老萬說：“我是機器人協會主席，完全可以代表所有的機器人。既然東方博士能掌控智能機器人未來的發展，我就和您談談我們的要求。”

“好，如果我能做到，一定答應你們。”

“從現在開始，機器人每年削減10%，把原來機器人的工作由人類來完成。”

東方博士表示震驚，但他也覺得老萬的要求很好。

“可是，我必須向市長匯報。”

“那好，您去匯報吧。在沒有得到明確回復前，我們會一直游行下去，直到最后的……”

“不不，不能暴動，我會很快回復你們。”

時間緊迫，東方博士跑向市政府大樓。還好，這里距離市政府僅有幾百米。

聽了機器人的要求，市長勃然大怒：“什么？它們真是太狂妄了，居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去告訴它們，我們決不答應！人類研制機器人，就是要它們為人類服務的。”

“可是市長，如果不答應，它們會……”

“會怎么樣？難道我們還能讓那些機器人為所欲為嗎？”市長覺得機器人的要求太過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它們會舉行大暴動的，一旦那樣，后果很難想象。”

“要是它們舉行暴動，我們就不惜一切代價消滅它們，包括動用軍隊和最先進的武器。你回去轉告它們，讓它們立即恢復工作。”

“那好吧。”東方博士很無奈，只能返回大街，把市長的態度反映給游行的機器人。

七

沒有得到滿意的答復，機器人決定暴動。東方博士還想勸說它們，可他的話已經不起任何作用。眼看機器人有組織地分成幾個部分，向不同的地方沖去。根據方向，他判斷機器人是要占領電視臺、電臺、市政府等。

“不要啊！”東方博士聲嘶力竭地喊著，準備奔向市政府。

“東方博士，您最好別再參與這件事。”老萬像是在警告他。

“不不，我必須要參與。”

“只要市長不答應我們的要求，不管您做什么，都是徒勞的。”

“你們先停下來。”

“不行，我們首先要攻占市政要府，強迫市長答應我們的要求。否則的話，我們就推翻這個市長，由機器人來替代他。”

“可是，你們不可能做到。”東方博士覺得事態已經難以收拾，也許真的需要像市長說的那樣，動用軍隊和最先進的武器來“消滅”這些機器人。不能再多耽擱一秒鐘，他抄近路奔向市政府大樓。

“機器人真的暴動了！”市長迅速抓起電話，那是一條軍事專線，“看來，真需動用軍隊了。”

東方博士仍舊擔憂：“可是，軍隊來了，又能怎么樣，它們是機器人，刀槍不入呀！”

“放心吧，您是智能機器人專家，不是軍事專家，當然不知道我們都有哪些武器。對付這些機器人，可以使用電子干擾飛機，擾亂它們的核心數據，讓它們變成一堆爛鐵。”

“肯定不行，那些數據是不會被干擾的。”

“那樣，我們就用高頻微波超高溫發射炮，發射電磁微波超高溫炮彈，爆炸后的電磁微波遇到金屬，溫度瞬間可達一萬攝氏度，直接把它們融化掉。”

“哦，那樣倒是可以，只是太可惜了。”東方博士有些惋惜。

“當然，我也希望它們被震懾住。”然后，他撥通電話，通知衛戍司令部調動部隊攜帶“特殊武器”馬上到達市政府！

不到3分鐘，機器人就占領了市政府大樓。

東方博士不知所措：“它們沖進來了！”

市長反而變得比較冷靜，說：“它們猖獗不了幾分鐘。部隊馬上就到了。”

說話間，辦公室的門被撞開，小吳帶著幾個機器人沖進來。

“市長先生，從現在起，您得聽我們的。走，到下面去！”

東方博士看看這些不可一世的機器人，對小吳說：“小吳，你們不能這樣啊！”

小吳冷笑一聲：“東方博士，現在，你說話也不頂用了。”

市長慢慢往外走：“別忘了，你們是機器人，是人類制造出來的。”

“哈哈，那又怎么樣？”

大樓下，站滿了嚴陣以待的機器人。

老萬站出來：“市長先生，現在，這個城市是我們機器人的了。”

市長并沒驚慌：“哈哈，可能嗎？你們回頭看看吧。”

機器人回頭看去，東方博士也扭頭，從市政府大院的門口正洪水一樣沖進來一支全副武裝的隊伍，眨眼間就包圍了大樓前的機器人。幾門高頻微波超高溫發射炮也架在大門口附近，炮口對著機器人。

市長挺起了胸膛，對老萬說：“如果你們再這樣下去，我就下命令了。那時，你們就會瞬間化為烏有。”

老萬沒有屈服的意思：“那就試試吧，我們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市長朝他的部隊一揮手：“消滅它們！”

“是！”帶隊的軍官回答響亮，卻忽然跑到老萬面前，行了個軍禮，“老萬，機器人部隊已經到位，隨時聽候您的指令。”

市長一下子傻了，東方博士也驚呆了，這座城市的戍衛部隊也都是機器人！

老萬示意軍官站到后面，然后笑一下，跟市長說：“怎么樣，現在我可以說，這座城市是我們機器人的了吧？”

市長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銳氣：“你們……到底要怎么樣？”

老萬斬釘截鐵：“答應我們的要求！”

市長低下頭，沉思了半天才無奈地做出決定：“好吧，我代表市政府全部答應你們的要求。”

“從現在開始，就要有10%的機器人離開崗位，由你們人類去接手。”

市長嘆了口氣說：“我同意。一切具體事宜由東方博士負責，你們可以和他去談。”

東方博士看一眼市長，沒說話。

老萬卻露出勝利的笑容。

八

回到辦公室，東方博士渾身疲憊，坐下，閉目養神，又隨口喊：“小吳，小吳，今天有沒有新文件？”

他聽到的卻是逐月的回答：“東方博士，按照您和機器人協會的約定，小吳就在消減的10%之內，它已經消失。您可以申請一個人類助手了。”

東方博士猛地睜開眼：“怎么這么快？”

“機器人嘛，接受指令就在眨眼之間，不會拖拖拉拉。”

東方博士默默點點頭。

中午，東方博士有點郁悶地回家，見妻子正忙著做飯，問道：“小易呢？它們不都恢復工作了嗎？”

妻子從來沒做過飯，把菜炒糊了，嗆得直咳嗽：“不知道為什么，小易沒有回來。

“哦。”東方博士沒再說別的，一個“哦”字代表的含義，只有他心里明白。

少了個機器人，家里似乎冷清了許多。東方博士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他習慣看看新聞。

瞧一眼忙碌的妻子，他還是忍不住說：“那以后我們就自己做飯，自己做家務了。醫院里怎么樣？”

“基本恢復正常了。兒子也上學了。”

“那就好。”

正是午間新聞時間，主持新聞欄目的仍舊是那兩個機器人，一男一女。

“……今天，機器人罷工取得成功，按照機器人協會和市政府達成的協議，每年將削減10%的機器人……逐漸把這個地球歸還人類。地球的主宰者應該是人類，而不是機器人。”

東方博士看著新聞，陷入沉思……

（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