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幽記

胡陌塵

多年以來，我一直相信：一個人的內在需要用心去感受，山川亦是如此。

乘著陽光正好，乘著百無聊賴，乘著無限心事……總之，我就這樣走上了這段緩坡，走進了這座平日里相看生厭的黃土山。說起這一帶土山，我總要責怪它，于我駐足遠眺的窗前沒能捧出沁人心脾的翠綠。每當我走到窗前，那斑禿如中年男子頭頂的土黃色早已讓明凈的玻璃失去了顏色。

我就這樣看著，走著，過了幾戶人家，過了繼續麻木的距離。然而，鼻孔里的每一根汗毛都告訴我——這里的氣息有些不同。是的，我竟如此遲鈍才發覺這道山谷就是初夏該有的樣子：鮮綠的草坡，疏密有致地“點”上幾筆老樹;湛藍的天空被裁剪成一個狹長的漏斗，仿佛一瞬間就能把我吸進去似的。我不由得停下腳步來，面對著這誘人的景色，怦然心動。

此時的我恐怕早已忘了它那土黃的外衣，欣慰地調整著呼吸，我更加期待起接下來的每一步。走在柔軟的草灘上，每一幀畫面都是如此讓人驚嘆。左手的陡坡上綠色本來就豐富地讓人眼花繚亂，前面居然穿越出一片冬日枯黃的蘆葦來。我不知道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但確實混搭得讓人稱奇。竄天的長蘆整整齊齊地梳著西風偏執的發型，一塊危立于山道旁的巨石更是將斑斑青苔點厾成國畫大師瀟灑的筆觸。一切，驚艷得太過于突然。

相較于左手的綺麗，右邊的風景則更加田園。沒有危立的陡坡，平躺出的一道小川竟也能如此詩意。這道川地里有陶淵明筆下稀疏的農田，田壟下是馬致遠曲中的流水人家，遠山處則是張旭詩里的桃花流水……一眼一詩，不得不承認，我仿佛攤開了一卷無限雋永的山水詩畫。如果這里只有我一人，那么這份美麗終將是孤獨的。恍惚間，遠處清脆的鈴鐺聲伴著牛羊欣然的腳步聲飄了過來。看著這隊牛羊意興闌珊地走來，我竟有一絲嫉妒，因為它們是幸運的，可以看到更遠處的秘密。我側身而立，目送它們遠去，心里想著要是我也能知道山谷深處的美麗那該多好啊！

我不愿就此停頓下來是因為我已深深地陷入了這山谷之中。我疲憊的雙腳開始愜意于這里松軟的土地，我茫然的雙眼也開始迷離于這里色彩斑斕的景致。我貪婪地走著，從山路到山路，每一步都寫滿了迷醉。幽靜的山谷因為一條悠長的小溪靈動了不少，但我卻分明聽到了前方聲如洪鐘的飛流聲。我加快了腳步，想要掀開山坡這道礙人的“簾子”。倏然，我微笑著放慢了自己急切的腳步，笑風景也迫不及待地向我張開了懷抱。我就在那傻傻地站著，看一簾飛瀑澎湃了血脈，敲打著心鼓……

坐在微風送晚的山頭上，紅暈的天空就像一個和我一樣貪杯喝醉的孩子。我忽然意識到，在過去的日子里，我可能錯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