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曦 陳然
摘 ?要:現代文化與電子媒介發展是當下民間故事的生存背景,重新解讀民間故事既是新的商業運營模式特點,亦是民間故事煥發活力的方法與策略,本文通過民間故事解讀中對傳統繼承及文本與當代價值的嫁接兩個角度,分析民間故事當代解讀的特點。
關鍵詞:民間故事;當代解讀;期待視野
作者簡介:張曦(1988-),女,漢族,四川巴中人,四川大學碩士,四川天一學院助理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18-0-02
艾略特在他著名的文章《傳統與個人才能》中談及詩人藝術創作時,闡述了個人才能與傳統之間的關系,他認為沒有絕對脫離傳統的創新,藝術家及藝術作品的價值是建立在與以往傳統的藝術價值的對比之中,這便強調了傳承及繼承的重要性,但這種繼承不代表墨守成規地跟隨與復制,而需伴隨“創新”,否則“傳統”本身也將失去它的存在意義。
民間故事是一個區域內的人們集體創作,它先后經歷了“從口述故事到印刷,然后從印刷的書本到電影電視。”[1]時至今日,口頭、書面及新媒體技術下的超文本并存的傳播模式為民間故事現有的媒介環境。不同的媒介環境以及人們在特定時代下的文化精神面貌,促使民間故事在解讀中被不斷賦予新的內容與價值,這也是民間故事往往會形成不同版本的原因。以《牛郎織女》為例,在上古時期,牛郎織女僅為兩個星宿的名稱,漢代時期出現了鵲橋、七月七相會橋段。東漢末年與漢魏時期,文人開始以牛郎織女故事為題材來創作詩歌,將它們擬人化 ,賦予人的生命和情感,如《古詩十九首》中的詩歌“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這與當時戰亂分裂的社會事實相關。
對傳統文化的挖掘依舊是當下文藝作品的創作熱點,《白蛇傳》《哪吒》《牛郎織女》等人們熟悉的故事不斷衍生成各種網絡小說、動漫、網有、電影電視、短視頻等文藝文本,這些創新的解讀版本都不同程度地呈現出對傳統核心母題的繼承及對當代價值嫁接的兩個特點,本文以四大民間故事之一的《白蛇傳》為例分析這兩個特點。
一、民間故事當代解讀中對傳統的繼承
姚斯在伽達默爾解釋的“前理解”的基礎上提出了“期待視野”,作為接受美學中心概念的“期待視野”有三個層次:期待系統、視野的變化、視野的重構。“期待系統”指的是讀者所具有的對于文學體裁、形式、主題及語言的理解之綜合。[2]不斷被改編、翻拍的民間故事是基于受眾既定的審美經驗以及根深蒂固的文化基因,挖掘傳統價值中至今仍被接受的恒常的價值存在。
《白蛇傳》最早成型故事載于馮夢龍《警世通言》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鎮雷峰塔》,講的是是千年修煉的蛇妖白素貞為報答前世恩人許仙的救命之恩,固化為人型與許仙共結良緣,經歷了西湖相遇、水漫金山、壓身雷峰塔等一系列挫折與磨難后終得善果的傳奇故事,至今已有戲曲、電視劇、動漫等多個版本,2019年更是上映了大受歡迎的動漫電影《白蛇:緣起》,《白蛇傳》故事中呈現出傳統文化中兩個重要的母題“報恩”與“異類戀”。
1.報恩母題
歌德將母題視作“人類過去不斷重復,今后還會繼續重復的精神現象。”[3] “知恩圖報”我國傳統文化重要組成部分,早在《詩經·衛風·木瓜》中便有:“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的詩句,從而衍生出“投桃報李”的典故,《左傳》中記載的“銜環結草”及“退避三舍”的典故皆為“報恩”母題的重要詮釋,文人取材于民間而創作的文藝作品亦是如此,如蒲松齡《聊齋志異》中記錄了大量鬼魅及狐仙報恩的故事。白蛇化作人形來人間尋覓許仙最初就是為了“報恩”,這是一種被廣泛接受的美德,象征著中華民族“知恩圖報”“有恩必報”的精神。
2.“異類戀”母題
在中國傳統故事中,還充斥著大量的異類戀,如《白蛇傳》中的人妖戀,《牛郎織女》中的人神戀以及人鬼戀、人狐戀等。“人妖殊途”“人神殊途”成為阻擋異類戀的主要障礙,“異類”是社會出現階級分層之后的現實寫照,是特定社會制度的產物,每一個時代既有對既定規則的維護者如《白蛇傳》中的“法海”,《牛郎織女》中的“天帝”等,也有對規則的破壞者如“白蛇”“織女”等。動漫版本《白蛇:緣起》,小白與許宣的戀愛以小白的失憶開始,戀愛過程亦遭到“人妖殊途”的阻礙,一直維護小白的小青也以“他可是個捕蛇人”來反對小白與許宣的戀情,許宣為了和小白在一起甚至不惜將自己變成“妖”,成為小白的同類。“異類戀”的母題反映人們對既定規則的沖擊和對自由的追求。
二、民間故事與當代價值觀的嫁接
從受眾的角度來看,人們期待視野會發生變化甚至于重構,比如人們接受了周星馳版《大話西游》中唐僧的啰嗦形象;從民間故事本身的流傳來看,民間故事在不同的藝人耳口相傳中及文人的筆下不斷被加注新的形式與內容,例如《牛郎織女》中,牛郎由最開始的天神變成了凡人。
動漫版本《白蛇:緣起》將《白蛇傳》的人物置身于柳宗元的《捕蛇者說》時代背景之中,譜寫一段許宣與白蛇的前緣,白蛇身負蛇族重任,是一個獨立有擔當,能力極強的女性形象。與傳統白蛇為了情感甘于奉獻一切的形象不同,白蛇與許宣相戀原為失憶,當她恢復記憶之后便選擇主動選擇離開許宣,她認為“天地有規矩,有很多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事。”白蛇為規矩的守護者,并不以情愛為先,看重自身職責,善良的同時也有狠辣果斷的一面,可視為當下某類獨立女性縮影。在當下這個女性意識蘇醒的時代,男性視角下的嬌弱、善良、順從的完美女性形象已失去市場,腹黑、獨立、堅強、有仇必報的女性形象則大受歡迎,如甄繯、羋月、魏瓔珞等。
許仙(宣)的傳統形象是一個善良、懦弱的普通男性形象,在李碧華的《青蛇》里,許仙成為了一個懦弱、愚蠢、經不起誘惑的俗男,《白蛇:緣起》中的許宣則是一個避世樂觀的佛系少年,他勇敢、豁達、善良,忠于自己內心的情感,在看到小白的真身時,并沒有被嚇到,反而說道:“妖又怎么樣,人間多的是兩只腳的惡人。”并不惜將自己也變成“妖”來追求與小白的情感,許宣的新形象亦可視為新時代女性對理想男性的希望。
在民間故事中進行當代價值嫁接不僅是民間故事當代解讀的特點,也是對民間故事解讀的重要策略。將人們熟悉的情節、人物、情感表達“陌生化”從而跳出受眾的“審美經驗”達到新穎、奇異的效果,而這樣奇異效果又是當代價值觀及社會文化氛圍所能接受的,在《白蛇:緣起》中,青蛇與白蛇的對話、相處模式能看出青蛇對白蛇特殊的同性之情,這種“奇異”的表達則反映了當下包括腐文化在內的同性流行文化。
結語:
我國有大量的傳統民間故事資源,蘊含著豐富的傳統文化的內涵,是我們共同的精神源泉。每個時代都會根據當下人們精神面貌、社會風俗、媒介環境的不同對民間故事進行重新解讀,這種解讀既能反映特定時代的社會文化情況亦是傳承民間故事得以傳承的重要策略。
注釋:
[1][美]富蘭克·蘭特利奇、托馬斯·麥克列林主編: 《文學批評術語》,張京媛等譯,牛津大學出版社,1994 年版,第 92 頁.
[2]王鍾陵.論姚斯的接受美學理論[J].江蘇社會科學,2012(03):174-182.
[3]韋斯坦因著,劉象愚譯.比較文學與文學理論[M].遼寧: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