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瓊山歌的生態話語分析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8年度四川民族學院康巴發展研究中心校級特色科研孵化項目“貴瓊山歌的生態語言學考察”階段性成果之一，項目編號：KBFHB18008。

摘 ?要：文章以貴瓊山歌中的苦歌為研究對象，用生態話語分析理論進行分析，根據分析可知貴瓊山歌中苦歌內容所表現出的主要有失去父母之苦、婚后生活之苦、生產勞作之苦以及生活貧寒之苦，由此可觀出當時人們的生產生活狀態。

關鍵詞：貴瓊;生態話語分析;山歌;苦歌

作者簡介：楊曉燕（1988-），女，藏族，四川康定人，碩士研究生，四川民族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語言學。

[中圖分類號]：G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18--02

一、貴瓊山歌

山歌是川西貴瓊藏族喜聞樂見的一種娛樂形式，因其朗朗上口、即興而來、抒發歌者的意志而在貴瓊族群內部具有傳播范圍廣和影響力深遠的特點。貴瓊山歌通過歌詞與曲調帶給人們感官和精神上的享受，歌曲內容所呈現的往往是人們生活狀態的真實寫照，通過唱山歌也能給人們的心靈帶來慰藉。吳明剛對貴瓊山歌作了描寫，他認為貴瓊山歌可分為：情歌、頌歌、怨歌、苦歌、教育歌、勞動歌六類。根據筆者前期實地調查，這種分類基本符合，但也了解到在貴瓊山歌中尤以苦歌數量最多，傳唱度最廣。因此，文章特以貴瓊山歌中的苦歌為研究對象，來分析舊社會貴瓊人們的生產生活狀態。

文中山歌語料主要源自兩個方面。一是貴瓊山歌傳唱人杜曉兵和楊玉玲口頭唱頌，此處多以貴瓊語記錄。二是來自龔伯勛的《西爐古韻》，其中的“第四輯 苦馬菜兒苦茵茵（苦歌）”正是魚通地區的苦歌集編。

二、生態語言學和生態話語分析

我國學者對生態語言學的概念主要有宏觀和微觀之分。宏觀方面將生態語言學當作凌駕于一般學科之上，具有超學科性質。微觀方面把生態語言學當作廣義的應用語言學，根植于語言學本身。[1]目前學界對生態語言學的研究模式主要有三種。一是“豪根模式”，關注語言與環境之間的相互關系。一是“韓禮德模式”，注重語言對生態環境的影響。三是我國學者黃國文在此基礎上提出的“認知模式”。近年來，生態語言學的研究熱點問題主要集中在生態話語分析上。

“生態話語分析是指利用語言的能動作用去實現人與其他物種以及語言與生態之間的和諧共處。”[2]生態話語分析是探索生態語言學的一個重要路徑。近些年才興起的生態語言學尚屬新興學科，生態話語分析模式還未固定，因而，當前學者們多采用系統功能語言學來為其提供理論支持。

三、貴瓊山歌中苦歌的生態話語分析

“Alexander & Stibbe認為，生態語言學首先要研究的是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中其他物種之間和一切環境之間的復雜關系，在所有活動中，語言的影響作用是不可忽視的。[3]由此可知，通過對語言的分析可以揭示人與人、人與自然界的復雜關系，由此也能展現出人生活在自然之中的一種生態現狀。貴瓊人將苦歌稱為“tu35 lei55”，意思就是愁苦之歌，內容大多是對苦悶生活的真實感受，其中不乏對生活狀態以及心理苦悶的描寫。

（一）失去父母之苦

傳統的貴瓊社會中十分看重父母的生養之恩，但當子女失去父母后，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中，面對生活和心理依靠的缺失，其中的痛苦自是不言而喻，因此人們往往采用山歌的形式來抒發內心的愁苦。

《過路的上去的一百個，下來的一千個》：

j?35 t??55 ??35 l?35 me35 t??55 j?55 tu?35，

句意：過路的上去的一百個，下來的一千個，

ph?53 mo55 t??35 ?hɑ53 j??35 t??55 ?me35.

句意：自己父母的樣子站起看了一個都沒有。

《沒有父母的孤兒》：

ph?53 me55 mei35 uo35 tu35 ?u55 j?53 ??35，

句意：沒有父母的孤兒，

s?55 ??55 kɑ?55 t?ui53 ???35 mei55 j?53.

句意：我到處哪里都沒有依靠。

這兩首苦歌描述了沒有父母依靠的苦楚，這種苦不僅體現在物質生活中更是心理上的孤獨感與缺失感，而這在窮困的生活環境中所帶來的影響勢必更甚。第一首描寫了歌者看著成百上千的路人經過，卻始終不見其父母，心中是無盡的失落與憂愁。第二首通過連用多個否定詞描寫了沒有父母依靠的生活，通過“kɑ?55 t?ui53 ??35 mei55 j?53哪里都沒有依靠”展現出了“無根浮萍”的處境。這兩首都表達了失去父母的思念之苦，通過樸實、懇切的語言表述，不禁讓人有切身之感，引人憂傷。

（二）婚后生活之苦

在苦歌中還有數量較多的就是描寫女性婚后生活之苦的。貴瓊女性的婚姻完全取決于父母，當父母指定好人家后，不管女子的意愿如何，就要同男方一起生活，很多女性在出嫁前連男方都未曾見過。而出嫁后，女性后半生的生活也完全依賴于所嫁的丈夫能否掙錢謀生和對自己的態度，因此，這樣的婚姻模式擁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對于本就處于弱勢地位的女性是極為不公平，這必然也更容易導致女性的婚后之苦。

《沒有摸到他的脾氣就嫁給他》：

mei35 phu55 mɑ35 n??55 n??35 ji55 j?53 ?ou53，

句意：沒有摸到他的脾氣就嫁給他，

tu35 pu55 mɑ35 ??53 lɑ35 ??35 uo55 j?53 me35.

句意：沒完沒了地吃苦翻不了身。

《在家享福還說吃苦了》：

ph?55 ji55 t??35 pu53 tu35 l?55 ??i?53，

句意：在家享福還說吃苦了，

mu?35 ji35 tu35 pu55 ?i?35 s?55 me35.

句意：嫁到別人家就沒有地方訴苦了。

《家里父母兄弟姐妹都在》：

ph?55 ji55 b?35 t?53 pu55 t?55 ??e35，

句意：家里父母兄弟姐妹都在，

mu?35 ji35 ke55 mi?53 tu?35 ?i?55 ?e35.

句意：嫁到別人家就像酥油燈里的燈芯一樣。

這三首苦歌描寫了貴瓊婦女辛勞而又無奈的人生境地，真實再現了當時貴瓊婦女的生活狀態。第一首盡寫了婦女的無奈之感，先是聽從父母嫁人的無奈，后是與丈夫性格不合，只能忍受無盡苦楚的無奈，這兩重的無奈都加諸于婦女，使得婦女產生了對生活的無奈。第二首和第三首描寫了女性未嫁之前與嫁人之后的對比，通過同是吃苦，在嫁人后回顧自己未嫁之時簡直就是“享福”，通過這樣的前后對比也說明婚后生活落差之大，除了吃苦之外，也無人訴說，無所依靠。

（三）生產勞作之苦

表達生產勞作之苦的苦歌多集中反映下層人們與上層土司、頭人之間的矛盾，反映了勞動人民受剝削、受壓迫的生存狀態。土司、頭人們往往采用長時間、高強度的勞作來壓榨下層人民，由于貴瓊沒有文字，下層人們也是敢怒不敢言，因而更多采用在田間地頭勞作時通過吟唱山歌來發泄勞作的苦累，抒發心中的苦悶之情。如《西爐古韻》中的三首：

八二 ? ? ? ? ? ? ? ? ? ? ? ? ? ? ? 八三

陽雀叫喚哩桂洋， ? ? ? ? ? ? ?太陽當頂像把火，

打工賣力氣天氣長， ? ? ? ? ? ?沒見主人做晌午，

雞叫做到月亮起， ? ? ? ? ? ? ?打發長年回去看，

累得喊爹又叫娘。 ? ? ? ? ? ? ?灶上沒煮晌午飯。

八五

地頭薅草草又長，薅來薅去沒心腸，

累得一身骨頭散，一天能掙幾顆糧？

這三首苦歌，通過“雞叫”“月亮起”再現了人們從早忙到晚的場景，通過“累得喊爹又叫娘”“累得一身骨頭散” 可見勞動強度之高，已經讓人身心疲倦、苦不堪言。通過“烈日當空的晌午，主人并未煮晌午飯”的陳述和“一天能掙幾顆糧”的質問表現出了勞動者被壓榨的生活狀態以及生存的窘境。同時也通過“天氣長”“地頭薅草草又長”再現了這樣忙碌、勞累的日子如同天氣一樣長，也如同地上的草一樣薅了又會長，表示這樣的苦難沒有盡頭，沒有希望。

（四）生活貧寒之苦

在舊社會，人們沒有屬于自己的土地，都是替土司、頭人耕作，辛苦一年下來的收成除了交“租子”外，連基本的溫飽都成問題，生活相當貧苦，而這樣的生活狀態就通過山歌表現出來。如《西爐古韻》中的四首：

八九 ? ? ? ? ? ? ? ? ? ? ? ? ? ? 九七

阿妹住的山又高， ? ? ? ? ? ?苦馬采兒苦茵茵，

沒得吃的好心焦， ? ? ? ? ? ?遭罪阿妹好傷心，

早晨吃的冷酸菜， ? ? ? ? ? ?吃不完的冷酸菜，

夜晚吃的刺籠苞。 ? ? ? ? ? ?穿不完的爛襟襟。

九二 ? ? ? ? ? ? ? ? ? ? ? ? ? ?八七

有錢之人穿花鞋， ? ? ? ? ? ?有錢之人住瓦房，

無錢之人穿草鞋。 ? ? ? ? ? ?窮人窩在石窟中。

窮人窮人好傷心，

草鞋穿成四股筋。

“八九”這首苦歌描寫了當時貴瓊人居住的高山的情景，由于沒有吃食，早晚分別以冷酸菜和刺籠苞為食。“九七”描寫了阿妹吃的是“冷酸菜”，穿的是“爛襟襟”，并且用“吃不完”“穿不完”來修飾，可見這種生活狀態的遙遙無期，這種吃不完苦頭沒有希望的生活也正如“苦馬菜兒”一樣“苦茵茵”。“九二”和“八七”分別通過和“有錢人”進行對比，窮人是住在石窟中，穿的是爛成筋條的草鞋，通過這樣的直白的描寫呈現出下層人民生活的貧寒，這也真實再現了當時人們的生活狀態。

通過以上四個方面對貴瓊山歌中苦歌歌詞的生態話語分析，可以看出以前的貴瓊普通百姓生活是十分艱辛的。由于土司、頭人的壓迫以及低下的勞動生產力使得他們過著在承擔了繁重的勞作之后依舊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生活。在這些壓迫之下，婦女和孤兒的處境更令人堪憂，這也真實再現了當時人們的生存狀態。

參考文獻：

[1]黃國文，陳旸.微觀生態語言學與宏觀生態語言學[J].外國語言文學，2018（5）.

[2][3]黃國文，趙蕊華.生態話語分析的緣起、目標、原則與方法[J].現代外語，201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