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刀

談到1918年的大流感,我們也許首先應該反思這樣一個問題,即對這種造成5000余萬人喪生、超過5億人感染、有史以來死亡人數(shù)最多、導致美國人均壽命從原來的51歲降至39 歲的全球性病毒,到底是該稱之為西班牙病毒,還是H1N1病毒呢?
這本書之所以躍入眼簾,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時下全球愈演愈烈的新冠肺炎。在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全球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感染確診者突破340萬,死亡人數(shù)24萬,而且每分鐘這些數(shù)字還在以一個相當大的量級增長。在依舊沒有特效藥,疫苗仍舊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能面世的情況下,也許從歷史中我們能夠打撈到一些走出瘟疫的寶貴信息。
本書作者杰里米·布朗博士是一名資深的軍醫(yī)和急診科醫(yī)生,行醫(yī)之余,筆耕不輟,發(fā)表了四十余篇同行評審的論文和四部專著。除了1918年的H1N1病毒,本書中,布朗博士還重點關注了1957年奪去了全球約200萬人生命、爆發(fā)于香港的H2N2型流感;1968年在亞洲爆發(fā)的大規(guī)模禽流感;1975年和2009年致死人數(shù)數(shù)十萬、爆發(fā)于美國和墨西哥的豬流感;21世紀,我們還遭遇了SARS、MERS(中東呼吸綜合癥冠狀病毒)、埃博拉等由病毒引起的流行性疾病……
病毒早在人類誕生前便已存在,也一直與人類朝夕相處,在人類的基因系列中,遺存著許多歷史病毒信息。美國知名科普作家卡爾·齊默在《病毒星球》一書中曾告訴讀者,“我們生活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病毒史,病毒不僅從未離我們遠去,也永遠不會離我們遠去”。“如果把地球上的病毒首尾相連,能連成一條2億光年的長鏈”。“根據(jù)科學家計算,在每升海水當中,含有1000億個病毒顆粒;在地球的所有海洋里,大約存在著10的31次冪個病毒顆粒”。一方面,病毒種類和數(shù)量多到不計其數(shù),另一方面,人類對病毒的認識還只是九牛一毛,目前已經(jīng)認識的病毒僅有2000多種。
今天,人類對病毒一詞并不陌生,但在一百多年前的1918年,當大流感襲來時,除了驚慌失措外,還伴隨著太多令人匪夷所思的現(xiàn)象。“1918年的流感其實跨越了3個年頭。爆發(fā)、消退、又爆發(fā),又消退,再爆發(fā),再消退,一共3次,直至1920年的春天才徹底結束”。大流感產(chǎn)生許多嚴重的后果,波及時間如此之長,縱有當時人們對病毒一無所知,醫(yī)療水平極其有限等客觀原因,更有一些毫無技術含量、悖逆醫(yī)學常識的奇葩怪論。
當大流感襲來,各種“神醫(yī)”層出不窮。人們所能想到的主要治療方法是灌腸療法、水銀療法、樹皮療法、放血療等。愚昧的人們甚至“創(chuàng)新”出所謂的煤氣療法。“大流感期間,很多人并非死于流感,還有些人死于阿司匹林服用過量”。而作為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主要交戰(zhàn)國之一的法國,國內媒體卻滑稽地稱大流感是“同盟軍”,認為這會令“德國人損失慘重”。直到1933年,人類才首次找到1918年大流感的“病毒元兇”,1940年才通過顯微鏡第一次看到這種病毒的“真身”。
發(fā)現(xiàn)“敵人”是一方面,如何打敗“敵人”又是一方面。布朗博士通過查閱大量資料發(fā)現(xiàn),盡管此后人們開發(fā)了許多流感疫苗,但有效率剛夠一半。而被多達94個國家納入應急儲備物資清單中的達菲,對流感的有效性從不缺少質疑之聲。1918年大流感過去了一百年,但人類仍沒有找到一把應對流感的可靠鑰匙。就是在今天,“美國每年死于流感的人數(shù)高達4.9萬”。或基于這樣的現(xiàn)實,一開始川普政府只是覺得新冠肺炎不過是又一次流感。傲慢是人類的天敵,隔岸觀火,最終自身亦難以幸免,甚至付出沉重的代價。1918年的大流感已過去百多年了,但人類傲慢的“病毒”依舊沒有清除。
有研究發(fā)現(xiàn),1918年大流感爆發(fā)時,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軍隊的頻繁調動,加速了病毒擴散速度。反窺今日,各種交通工具比百年前快捷得多,這也意味,當人類在享受文明進步成果的同時,也可能為病毒的快速擴散提供了更多便利。顯而易見,這是擺在人類社會面前的又一道嚴峻考題。
這本書引起輿論的特別關注,還在于書中一段關于病毒的“精準”預言:“大多數(shù)專家認為,下一次疫情的爆發(fā)只是個時間問題”。眼下的新冠肺炎,似乎應證了布朗博士的判斷,但我們不知道,這是否為布朗博士“預言”的唯一應證。
3月20日,《人類簡史》作者尤瓦爾·赫拉利在《金融時報》上撰文指出,“我們需要一項全球計劃”,“流行病本身和由此產(chǎn)生的經(jīng)濟危機都是全球性問題,只有全球合作才能有效解決這些問題。”盡管時過境遷,抗疫依舊沒有標準答案。在新的瘟疫面前,人類并沒有現(xiàn)成的劇本可供參照,共同攜手,這才是人類實現(xiàn)自我拯救的第一步。
共同攜手有一個重要標志,那就是將科學問題回歸于科學本身。病毒還有太多的未知,在抗擊瘟疫時,也許我們永遠不能說做足了充分準備。抗擊病毒本質上是一個科學問題。誠然,科學界未必一定能夠找到十全十美的解決方案,但一定是當時最有可能拿出最有效措施的群體。
現(xiàn)在的問題是,科學問題往往被摻進種種利益基因,比如政治化。從這層意義上講,人類在吸取1918年大流感教訓方面還有更多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