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昕勤
這58天的抗疫經歷在別人看來驚心動魄,但對陳強來說,仿佛轉瞬而過。他不認為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過是利用所學所能,做了“該做的事”。

陳強
1992年出生的陳強,是江蘇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免疫規劃所的一名檢驗技師,得知湖北各地病毒核酸檢測人員緊缺后,他第一時間報名。
大年初二,陳強從老家溫州返回南京待命,他沒有告訴父母自己要去湖北抗疫。這是陳強在免疫規劃所工作的第五年,此前,他已經兩次請戰,第三次,終于被納入江蘇對口黃石志愿隊的應急檢驗隊。
大年初五,陳強接到出發的命令。作為江蘇省第一批支援黃石的醫療隊伍,疾控中心一行6人,除了每人一個裝個人物品的小包外,還帶了十個行李箱,裝滿了所有可能用得上的物資。得知江蘇有100余名和他一樣的90后已奔赴湖北,陳強心里特別驕傲:“我們這一代人已褪去稚氣,肩負起屬于青年人的責任!”
當時武漢已經封城,他們到杭州換乘火車,繞道江西最終抵達黃石,全程900公里,耗費超十五個小時——這是陳強坐過最久的一趟火車。早晨7點半,陳強到達賓館,簡單休整后,8點10分,他和隊友們在賓館門口集合,出發前往實驗室。
黃石市有近270萬人口,核酸檢測機構只有四家,檢測人員不足10名。此前整個黃石市積壓了400多份樣本待檢測,在陳強抵達的這天,湖北省下達了兩天內全省待測樣本必須清零的任務。
當天下午,陳強進入實驗室,真正的考驗開始了。正式檢測開始前,陳強要嚴格按照三級防護的要求,穿上防護服、反穿衣,戴上N95口罩、護目鏡,再套上鞋套和兩層醫用乳膠手套。從最初的樣本處理、核酸提取到結果報告,要經歷十個步驟,花費六個小時。每次走進實驗室都是和病毒“近身搏斗”,每一步操作都會帶來包含病毒的氣溶膠,因此所有操作都要用0.5倍速的慢動作去完成,六個小時里必須小心翼翼、全神貫注。核酸檢測一次樣本是10微升,“大概就是一滴水的二十分之一吧。”陳強比喻道。要忍住手部被緊勒的不適完成如此精細的操作,“這個操作打個比方來說,就像是冬天戴著棉手套繡花,這個繡花針就是病毒,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扎到手。”最忙碌的一天,陳強和團隊檢測了431份樣本,創造了全國7支省級應急檢驗隊單日檢驗的最高紀錄。長時間的重復操作讓陳強幾乎形成了肌肉記憶,以至于走出實驗室脫下手套的瞬間,他的手指開始抖個不停,想拿起手機回復信息都變得困難。
剛到黃石時正是大雪紛飛的嚴冬,為了防止護目鏡起霧,實驗室還將空調開到制冷模式,溫度打到最低——即使這樣,進去不到十分鐘還是會汗如雨下。負壓環境本就容易呼吸不暢,悶在防護服里,喘不過氣更是常事,大家早已沒有多余的力氣相互交流。盡管實驗室里配備了對講機,陳強和同事們如有要對外面同事傳達的內容,他們寧愿寫下來,把紙條貼到玻璃上。
正式投入工作后,陳強發現,除了人手不足,黃石當地的檢測技術、物資配備等也是大問題。第一天的檢測完成后,他們沒有休息,連夜對當地的檢測人員展開培訓。三天時間內,只有六個人的小隊協同配合,在保證檢測進度的同時進行了十六場培訓。物資問題難以解決,陳強就去倉庫里轉悠,看到有社會捐贈的未組裝檢測機器。因為封城后組裝工程師進不來,陳強和隊友當場研究起說明書,憑借以往的操作經驗試著組裝和調試,最終及時補充了三臺機器。從檢測專家到培訓師、工程師、維修師,陳強邊干邊研究,解鎖了一個又一個技能,最終和當地的戰友一起,提前完成了清零任務。
核酸檢測工作進入常態化后,陳強和隊友們還承擔起去醫院和隔離點現場采樣、對確診病例的行動軌跡進行調查等工作。和疫情賽跑,他們不愿浪費一分一秒。回顧那兩個月,許多的溫暖瞬間在陳強的記憶里閃光。
有一次在醫院,陳強為一位已經確診的老奶奶進行咽拭子采樣。奶奶的喉嚨比較敏感,第一次采集時沒忍住,連續幾下咳嗽,唾沫噴了陳強一臉。緊急處理后,回來時陳強看到老奶奶正在抹眼淚,一見自己就不停地道歉,安慰很久情緒才平息下來。第二次去采樣時,奶奶第一時間認出了裹在防護衣里的陳強,過程中他明顯感覺到奶奶在極力忍耐咳嗽,陳強加快了操作的節奏,一結束就提醒奶奶,“可以了,可以了。”奶奶聽到后立刻調轉過頭,對著痰盂咳嗽和干嘔起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她像個邀功的孩子般對陳強說:“今天我使勁憋住了,我想著一定不能把你給害了。”
這是讓陳強真正理解了“全民抗疫”這四個字的瞬間,他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無論是醫務工作者還是病人,每個人都想盡自己的一份力,發出自己的光和熱。出院那天奶奶不肯就這樣離開,一定要等到“蘇大夫”來——她不記得每個醫生的名字,只是籠統地把江蘇來的這群醫務工作者稱作“蘇大夫”“蘇醫生”。陳強他們趕到時,奶奶正安靜地等在門口,對“蘇大夫”認真地說完謝謝后,才安心出院。
陳強的性格里頗有感性的一面。當時有一對夫妻雙雙確診入院,因為孩子沒人照顧,兩人情急之下鬧起了絕食。陳強和隊友聽說后特地驅車去鄉下,把孩子的奶奶接來黃石。為了消除社區的擔憂,陳強還和隊友主動給孩子和奶奶做了核酸檢測,又給他們家里和社區進行了全面的消殺。

陳強在檢測
孩子見到陳強和隊友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謝謝你們,江蘇的親人。”這是個高三學生,客廳的小白板上寫著當天網課的內容和學習計劃,在最下面陳強讀到一行字:“當你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相信一切都好起來了。”這句簡單的話卻讓陳強感到充滿力量,他暗下決心,一定要竭盡全力,不辜負這份希望。臨走時,孩子又跑出來對陳強說:“我想和你們一樣學醫,我想報考南京醫科大學。”孩子夢想的大學正是陳強的母校。他給孩子留下一張紙條,是自己單位的地址和聯系方式,承諾到時候一定帶著孩子去南京的各大醫學院轉轉。
馳援湖北的日子里,陳強和這次江蘇援鄂的近1000名90后小伙伴們記住了在武漢方艙醫院收治1934人,治愈出院522人,創造患者零死亡、醫護人員零感染、治愈人員零復發“三個零”記錄時的那份驕傲。
然而,停駐在陳強記憶里的,還有許多似乎不那么“重大”的小事:在社區流調時,透過窗戶向陳強揮動國旗,唱著江蘇民歌《茉莉花》的小女孩;出院時對著他不停鞠躬,約定下次請他吃黃石港餅的老大爺;每天堅持給江蘇醫療隊送暖心咖啡,并留言“蘇大強加油”的大學生志愿者;撤離時一路相送并高喊“謝謝你們,為我們拼過命”的普通市民……正是他們傳遞的溫暖力量,讓陳強在這場戰疫中時時信心滿懷,最終攻下一個又一個難關。
3月27日,陳強和同事完成最后一份,也是第10789份樣本檢測,那天是黃石正式宣布病例清零的日子。記得剛去時,他對當地疾控部門的戰友說過:“這一次我們會陪你們戰斗到櫻花開放的時候。”結果臨走時,櫻花已經謝了。這58天的抗疫經歷在別人看來驚心動魄,但對陳強來說,仿佛轉瞬而過。他不認為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過是利用所學所能,在正確的時間做了“該做的事”。他引用自己本科母校的副校長,同時也是江蘇援鄂醫療隊副總指揮魯翔在帶隊出發前說過的話:“如果我沒回來,請替我照顧好我的妻兒;如果我回來了,就當我出了一趟長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