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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阿爾金山

2020-07-18 16:11:46馬可
上海文學 2020年7期

馬可

她是在同事家認識他的,他是她同事的姐姐的同事。那天他答應去幫忙做飯,她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他,因為他有身高上的優勢,長手長腳的,顯得自在從容。一整個下午,他們幾乎都沒怎么說話。當時所有的人分成了兩撥,一部分人打麻將,另一部分人在玩成語接龍。

他們在不同的兩撥人里——他在打麻將,她在接龍。她聽到他愉快的笑聲,聲音大得足以吸引在場人的注意。他們一有機會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告訴馬超,她工作的小學就在他教書的大學附近。“啊,是嗎?”他說,臉上是既輕蔑又好玩的表情。

丁維忘了是誰提出一起旅行的,她過去常和母親一道外出,她父親去世得早,她離婚后就一直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她帶母親去過很多地方,意大利啦,埃及啦,日本啦。每次,當她們離開所住的狹小公寓,到外面廣闊的世界里旅行的時候,她都會有種解放感——終于可以離開一段時間了,讓生活節奏得以改變了,這想想都讓人開心。

他也常常出門。他對她說。他有一輛越野車,裝備很齊全,露營和登山用具一應俱全。他喜歡暴走和登山。并不是像珠穆朗瑪峰那樣的高山,那種山太浮夸太虛無了,他都是登一些很普通的山,這些山“要有趣得多”。“就你一個人,”她瞪大了眼睛問,“不會覺得寂寞?”要是她去健身房,也總是要和朋友們在一起的。不,他一點不覺得寂寞,他說,相反,他覺得這樣讓他感到快活,還能使

他保持頭腦清醒。他可以和自己對話,他對自己心里升起的每一個想法都非常清楚。

“我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天真地說。

“那不一樣,你以為你知道,其實你只是被各種片刻的想法充塞罷了,你并不真正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他很肯定地說。

也許就是這場談話讓他們都想到旅行的。他們約定,各自把買的物品記下來,最后所有費用均攤。丁維很興奮,早早就著手準備,在他買了米、面條、火腿、罐頭、洋蔥和土豆,更換了車載電飯煲,又買了新的平底鍋的時候,她買了肉——大量的肉,可以放到車里的冰箱里保存——各種零食、飲料、水果,還有紅酒。

他告訴她,過去他一個人旅行的時候,只用電飯煲,他把米和菜全倒到電飯煲里煮,他不在乎口味,只要不餓著就行。是啊,男人都這么干,男人都喜歡直接和簡單,但現在他是和她一起啊,她希望他們能吃得好一些舒服一點,這不僅能增加旅行的樂趣,而且看起來會更像是一次度假。

“趣味并不是靠食物來增加的。趣味有很多種,有精神上的、物質上的,相比物質上來說,精神的樂趣要更重要一些。”他說。他還列舉了一些名人對“樂趣”的看法以佐證自己的觀點,他要她多看看布萊希特、培根、塞內加。

她沒有言語,覺得最好還是對他采取忍耐的態度比較好。

他們相識不到兩個月,正經歷著熱戀期。至少她是這樣以為的。他們已經上過床,雖說沒有談到婚姻,但那有可能是即將發生的事,她現在等著他下定決心。與她不同的是,他沒有結過婚,他之前的女朋友們都是像他學生那樣二十出頭的女孩。她不知道他為何選中她,也許他想最終安定下來,看中的是她比她們成熟,能夠在生活上照料他?她向來認為男人在尋找配偶方面比女人更有優勢,女人總是對感情投入過多,不能理性地選擇。她不太確定。也許這對他來說,是另一場短暫的戀情。她覺得自己要比他認真得多。

有時她對她朋友們說,她不是特別能理解他。比如他說每個人都被困在一個小格子里,在那些格子里動彈不得,如果要跳出那些格子,必定會摔得粉身碎骨。“他太深奧了。”她對她的朋友們說。不過,至少她不會說他腦子不正常,他是大學老師,和一般人相比,想法有些不同尋常,也算正常。她決定暫時忽略這些顯而易見卻又讓人捉摸不定的事實。而她朋友對她說:“你現在要做的,是多了解了解他,不要太早下結論。”

多了解?

這總是沒壞處的。

幾乎一整個上午,她都撅著屁股趴在汽車椅背上,整理車后座上的物品——她的圍巾啦、零食啦、墨鏡啦、相機啦什么的,順便看看中午可以做點什么吃的。她的屁股并不難看,她很苗條,身材又瘦又長,看起來像田徑運動員。這一點和他很相似,他也有又細又高的身材。這大概就是他們周圍的朋友都覺得他們應該在一起的原因。“你們有夫妻相。是天生的一對。”的確,他有黑而自然卷的頭發,他的胡須濃密,只要一天不刮,就長得滿臉都是。和他一樣,她也有一張長臉,她的眼睛細長,鼻梁又細又尖。

“我們要停下來吃點東西嗎?”她扭過身來問。公路的兩邊都是白楊林,樹不多,也不密,這種地方最適合露營,他就說,“那好吧。”他把車開到路邊,在一條岔道上停下。她下了車,伸伸腿彎彎腰,說這一路有多累,但她很快投入到準備工作中——把后備廂打開,把水桶提出來,去拿旅行用煤氣爐,開始安裝支架。一路上,他們只做過兩三次飯,其他時間都是趕到集鎮上吃。她以為他們會因為在路上做一些燒烤而體驗到野營的樂趣,但其實他們每天只要能找個舒服的地方睡覺,或者能不用動手就吃上一頓飯,就感到心滿意足。

她開始洗菜,洗完菜之后切。除了大白菜外,還有土豆和豬排。她讓他幫忙削土豆。他在紙箱里找了一會兒,找到最大的一只,蹲在樹下削起土豆皮來。周圍很安靜,聽不到任何聲音,連林子那邊,公路上的聲音也聽不到。他把削下來的土豆皮丟到樹下面。她開始用刀背敲肉。她俯身在煎鍋上面煎豬排。登山爐太矮了,她不得不坐在草地上。鍋里的油冒出來濺到旁邊的草里。

有只蜜蜂飛過來了,繞著他們不停地轉圈。她沖他喊起來:“你可以把它趕走嗎?”她拿著刀,對著那只蜜蜂揮舞。“過一會兒它就走了。”他沒理她,削完土豆后走到車門前,說去看看飯煮好沒有。“哦,那你把紅酒拿出來吧。”她繼續對付著那只蜜蜂。那只蜜蜂忽左忽右地與她周旋,有時看著像是沖著她俯沖過來,但馬上又調轉了方向,嗡嗡地從她的頭頂飛了過去。

他說他不喝了,他過一會兒還要開車。“可我們做了豬排,要是不喝紅酒,豬排就浪費了。”她堅持著。一般來說,只要她堅持,她總能獲勝——他不想在這類小事上與她爭執,她也總是為自己取得的勝利歡欣鼓舞。蜜蜂終于戀戀不舍地走了,她松了口氣,問他說,“難道蜜蜂也喜歡肉嗎?”他哼了一聲沒有回應,去車上把酒拿了出來。“倒出來好嗎?”她抬起頭沖他咧嘴笑著。不論發生什么,總是要讓男人看到你很快活,快活的女人才更有吸引力。她不記得哪本書上這么寫著。“你喝半杯就可以了。我不喝。”他拿出一只杯子來開始倒酒。

一陣車轱轆的響聲,有個人推著手推車從公路上拐進林子。手推車是用一輛板車改裝的,車身比一般的板車長,上面和側面都用鐵皮封起來,再在外面覆上一層塑料布。這人膚色很黑,頭發和胡子糾纏在一起,遮住了臉的三分之一,幾乎看不清他長什么樣子。他身上的衣服,臟得看不出顏色,也看不出款式。

“嘿,你們要去西藏嗎?”他把車停在他們旁邊問。他的眼睛大得像銅鈴,還有一個肉乎乎的鼻子立在紅紅的臉龐中央,他的皮膚很薄,你都能看到他皮膚下面青色的毛細血管,像蚯蚓一樣糾纏在一起。

“我們去新疆。”她說。她猜他是流浪漢,過來要點吃的。

“我們正要吃飯,一起吃嗎?”馬超對人向來溫和,他有各種各樣的朋友,和誰都能融洽相處。起先她被他的隨和吸引,后來發現他只是看起來隨和,其實在心里對任何人都抱著鄙夷傲慢的態度。他目空一切,又郁郁寡歡,覺得自己是尚未被世人承認的天才。

“那真是碰巧了,剛好我也餓了。”那人走過來看看他們都做了什么好吃的。他們有煎土豆、煎豬排、炒洋蔥。每一樣在陽光下都澄黃發亮,一派坦誠好客的模樣。

“來一起吃吧。”馬超到車里拿了一個一次性盤子遞過去。他接過來往袖子上擦了擦。丁維估計這是他的習慣性動作,因為給他的盤子是新的,并不需要擦拭。馬超往他盤子里加了飯,加了一塊豬排和一些土豆。

“你從哪過來?”馬超坐下來問。他的表情在單方面地想要制造出輕松歡快的氣氛,這表明他心情還不錯。

“我是從四川過來的。”那人捋開拂在臉上的頭發,毫不顧忌地狼吞虎咽。他吞掉了那塊豬排,吃完了所有的土豆,開始對洋蔥下手。他吃得很快,吃豬排的時候都沒用筷子,直接用手拿著吃。吃完開始吸吮手指上的油,發出吧唧聲。“我不是四川人,我老家是湖南的。”

“那你住在四川?”

“我哪里都住。我四海為家。已經一個星期沒吃過頓像樣的飯了。”

馬超幾乎沒吃,他說他沒胃口。

“你要是多走走路就有胃口了。”他又拿了一塊肉。

丁維沒有說話,默默吃著自己的那份——她不滿時總是不說話的。

“要來點酒吧,”馬超又說,“喝了解解乏。”還不等那人說話,他已經拿起酒瓶倒了一杯。

“你不喝嗎?”那人接過酒杯問。

“我要開車呢。”

“要是白酒就好了,”那人喝了一口,咂吧著嘴,“喝紅酒不過癮。”

“我們沒帶白酒。”馬超說,“你這是要去哪里啊?”

“我上西藏。”

“西藏?就這么走著去?”

“走著去,這車是我的家。”那人自豪地說,他回頭沖改裝的板車努努嘴,“我用手機做視頻直播。很多人在網上給我打賞。我的標題就叫‘徒步西藏。這名字很吸引人吧?很多人都不敢相信我能走著到西藏去。我不單走著去西藏,我還去過別的很多地方,我去過海南島、福建、貴州……”

“那晚上你就睡在車里?”

“睡在車里很方便,想走就走,想睡就睡。有時候我白天睡覺,晚上走。晚上風景好。看月亮。我是在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你走了多長時間?”

“一個月了……也許沒有一個月。我不太在意時間。”

“我喜歡你這句話。”馬超說。

“什么話?”

“你不在意時間。”

“我不在意時間。”那人說,“時間對我來說不算什么。即使我現在倒下馬上死掉,我也不會遺憾。我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這個世上,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的人很少,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想想看,誰會有這樣的勇氣?我以前在機關上班,但我討厭按部就班的生活,就辭職了。”

“你還想再來一塊肉嗎?”馬超問。

“我不要了。你沒怎么吃啊。”

“啊,我夠了。”

“我也夠了。你要再添點酒嗎?”那人轉過來端詳著丁維。

“哦,不不不……我夠了。”

這并不算是討厭他,丁維想,她只是有點受不了他而已,他和她平時接觸的人不太一樣,他有點像是對她所處的正常世界的冒犯。但也許沒那么嚴重,他不過無意間闖了進來,并不知道他的行為破壞了她和馬超之間的氣氛。但即便他是故意,或者有人是故意的,她也用不著因為這個就討厭他。

這是正午,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吃過飯,那人爬進他的車里睡起覺來。毫無疑問,他喝多了,一瓶酒幾乎是他一個人喝的,此時他正在他的推車里打鼾。她在陽光下的草地上洗著杯子。酒杯碰在一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這可是她母親在她結婚時送她的禮物,一共六只,現在還剩三只。哦,說起這些酒杯,它們可見證了她失敗的婚姻,她失敗的人生。她覺得自己從來就沒有好好生活過,從來不知道什么叫生命的圓滿……不像她的朋友、她的同事……她們似乎總是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對自己的生活總是有著非同一般的把控力。

她繼續洗著杯子。剛才那個人就是拿著這杯子喝酒的,他的手干凈嗎?他會按時刷牙嗎?他那豬肝色的肥厚的嘴唇合攏在杯沿上,還有他嘴邊泛起的浮沫……她打了個寒戰,把杯子洗了又洗,一直到把五公斤的桶裝水都用完。

她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控制著,有些興奮,想找人傾訴,想叫人注意,所以在兩個杯子碰在一起的時候,她也發出輕輕的“呀”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好不容易把這陣激動壓下去。

她洗碗的時候,馬超已經在兩棵樹之間把吊床拴起來。要是沒有別人的話,她肯定會在他躺進吊床后也躺到他身邊去的,那張吊床的牢固度完全承受得了他們兩人的重量。她甚至都能見到樹皮被吊床的尼龍繩勒得掉下來的情形。可眼下,他正獨自一人躺在吊床上,把一本雜志攤開來,扣在臉上遮擋陽光。幾只蝴蝶在周圍飛來飛去,樹在草地上投下影子,那些灰褐色的樹干上有不少螞蟻。

她把碗盤和杯子洗了又洗,把它們裝在塑料盒里,再放到車上,收拾好了爐子和鍋。她走到車門那,打開門坐進去,端詳著自己的手指。

她應該剪指甲了,但她沒帶指甲刀,他也沒帶。她帶了很多東西:夾子、涼衣服的折疊衣架、洗衣粉、洗手液、抗菌洗劑、手套、口罩、避孕套、濕紙巾、衛生巾,甚至隔尿墊(她的月經量特別大,必須用隔尿墊),唯獨沒帶指甲刀。

有個人影過來了,是那個人。他過來跟她打招呼,他說他要先走了。

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味道,她得壓制著,才不至于讓胃動蕩起來。她幾乎說不出話。“他還在睡覺。”她勉強含糊地應著。

“那我不打擾他了。”他快活著地朝吊床的方向看去,臉上的表情既單純又無辜。

“祝你好運。”他說。

他快步走出了樹林,她出了口氣,但又覺得以這種方式與一個剛一起吃了頓飯的人告別,是有些冷漠,但她實在提不起興趣來。好在這個人永久地從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她再也不會見到他。她覺得自己最好也學馬超一樣睡一會兒,就從后座上拿起一條毯子蓋在身上,但很快發現太熱,就又把毯子掀掉。她不想睡了,拉開車門走下車。

太陽已經不在他們吃飯時的位置,往西偏了一點。她現在后悔,沒有在上午經過的那條河邊拍幾張照片。那條河的兩邊寸草不生,但后面有雪山,當時光線不錯,她應該拍幾張留作紀念。何況為了拍照,她還專門帶了件色彩鮮艷的衣服(她本來想多帶幾身衣服的,但馬超告訴她車上不夠放,讓她只帶必須的),要是換上衣服拍照,一定會很不錯的。然而又是馬超告訴她,說前面有更好的,不必拍了。

“我們應該出發了吧?”過了一會兒,馬超把頭從吊床上方探出來看著她,“他走了嗎?”

“他走了。”她應道,心里在說“幸虧他走了”。

“他都沒跟我說一聲。”他好像有點遺憾,無精打采地凝視著她身后的樹林。

“你那時睡得正香。”

“那我們也走吧。”他說,“看能不能追上他,讓他搭一程。”

“他早走了。”她說。

“他走路,我們開車,很快會追上的。”

她到一邊收拾東西,把折疊桌收起來放到車上,再去收椅子。

“讓我來吧。”他說。

把東西收好后,他發動了汽車,汽車在林里子里倒過來調頭,往前開。天空晴朗,一絲云也沒有,路的兩邊開始出現了戈壁。哦,這就是戈壁。她很想對戈壁發表一點看法,此時卻沒心思說出來。

開出去大約有五公里,才見到那個人走在前面。他走得很快,太陽照著他的頭頂,像快要把他烤化了。

“你走這么快?”馬超把車開慢了,打開右邊的車窗。

“是你呀。剛才睡了一覺,現在覺得有精神。”

“上車吧,我帶你一程,可以帶你到岔路口。”他笑著。她覺得,在她記憶中,他從未對自己這么遷就過。

“你帶不了我。我還有車呢。”

她也無法想像他們怎么能把那輛車也帶上,是把它拖在后面,還是架到車頂?

“我們可以把你的車固定在我的車后面。”馬超說。

“啊,那可不行,你固定不了。”

“咱們可以試試啊。”

“不試我也知道。在汽車后面掛拖車是不允許的。”

“這樣走著你不累嗎?現在天氣這么熱。”馬超嘴里的氣息吹到她面前,她聞到一股洋蔥味。

“這已經不算熱了,我經歷過比這個更熱的。”

“那你需不需要別的什么?我們有水、吃的。”

“不用了。”

“有火腿。要不給你一份?”馬超停下來,從后座抄起一袋密封在塑料袋里的火腿遞出去。

“呵,我沒有爐子做不了飯。”

“那要水果吧?給你一些水果,我們在格爾木買的。”他又把駕駛座旁邊的一袋水果拎起來朝窗口遞過去。

他喜歡這個人,但不知道他為什么喜歡,換成她,她一秒也不想跟那個人在一起。她希望兩個男人間愚蠢的對話趕快結束,好讓她快些離開。

“那好吧,我收下了。”那個人說。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渾濁、灰暗,表面卻亮晶晶的,讓人想到一種水生動物。

“我們走了。”馬超仍用一種依依不舍的態度說。

“謝謝,再見。”

外面看起來像沒風,她知道其實風很大,特別是太陽下山后,會像小刀子一樣割人。遠處的山已經變成了一道灰色的剪影,公路一直向前延伸著,像沒有盡頭。外面的風景一成不變,她覺得疲憊,斜倚在副駕駛座上打起盹來,她的頭不安地垂在胸前,不停地點著。不知過了多久,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聽到他說:“我們要在這里加點油了。”

“到哪兒了?”她坐直身子問,抬手擦掉流出來的口水。

“就快到阿爾金山了,等翻過了阿爾金山,就到新疆了。”

是啊,新疆很大,有一百六十六萬平方公里,是整個國家總面積的六分之一,比世界上很多國家都大得多。她有些憧憬,但又知道那也許和別的地方沒有什么不同。他把車停在加油器前面加油的時候,她也下了車,看到旁邊有個小超市就走了進去。超市不大,看起來空蕩蕩的,是因為貨架太少的原故,那么大的空間,至少應該放七八個貨架的,卻只放了兩排,上面的貨物也少得可憐,還蓋著一層暴露生意蕭條的灰。

起初,她以為沒有人,后來,她發現那個人就半躺在收銀臺后面的椅子上,正在玩手機游戲。柜臺上堆著一些零七碎八的東西,她幾乎看不到他。她故意喊了一聲:“有人嗎?”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猜他可能有三十七八歲了,也可能四十都有了,他的頭發有些長,亂亂的,至少三四個月沒理了。他嘴上有兩撇小胡子,不過皮膚卻白皙,臉龐的線條看起來很溫和。

“有啊,要買什么嗎?”他的聲音聽起來像一條歡快的溪流。

“呵,我隨便看看。”她有些不好意思。

“隨便看。那邊是日用品,這邊是食品。”

現在,她覺得他并沒有三十七八,可能是三十五六歲,應該比她小。他有一種明朗的、易于接納的氣質。她在貨架間走來走去的時候,他一直在看著她。她馬上想到自己經過了一天的舟車勞頓亂糟糟的頭發,還想到,她已經兩個晚上沒洗澡了,身上一定散發著難聞的味道。他們最后一次住旅店是三天前,她只在那天洗了澡,那是一個縣城的小旅店,洗澡水一時熱一時冷的,讓人洗得一點不暢快。幸好她穿了一身深藍色的絲絨運動服,衣服的領口和袖口以及褲腿的側面有兩條白色的裝飾線,這讓她看起來很精神。很多到她這個年紀的人,已經放棄了對自己身材的要求,開始變得臃腫,她卻不是,她仍舊用堅強的毅力控制著自己的體型,活力四射。最后她挑了幾包餅干、一包紙巾和幾包薯片。

“要點馕嗎?”他問她,“有人拿了些馕來這里代售。本來我不想要,但那人挺不容易的,就幫他賣。我沒賺錢,原價出售。”

她不想叫他失望,但要是馬超看到她買了些馕,一定會大發牢騷的。他一直說他不喜歡吃。她最后想想還是說:“不用了。我們有很多吃的。”她看了看外面,馬超還在加油。

“是你丈夫?”收銀員尋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你們從很遠的地方來?”

她用模糊的“嗯嗯嗯”來回答他。

“你們來旅游的?”他窮追不舍。

“嗯,是啊。”

“現在自駕車旅游的人真太多了。每天都有好多人。現在每個人都有車了嘛,不開出來轉轉對不起車。”

“這樣你們的生意才好嘛。”她決定跟他開玩笑。

“嗬,人是多,但都不在我這里停啊。車呼呼地往前開,都不帶停的。你看我這里東西這么少,是因為沒人買。這年頭生意可不好做。”

“生意少,就可以少累點啊。”她說著客氣話。

“那倒是。”

馬超在外面按響了喇叭。他已經把油加好了,這時把車開到了路邊。

“他等不及了,在催你呢。”他笑笑說,“你快去吧,別聽我在這里胡說八道了。給,這是找你的錢,一共五塊八,這是五塊,有八毛我沒零錢,給你一根棒棒糖。喏,再給你一個塑料袋,把東西都裝進去。”

她把東西全裝進塑料袋里。

“還有這個,棒棒糖。”

“我不吃棒棒糖。”

“沒關系啊,就當又回到了童年唄。”

她拎著塑料袋走到門口,后來又折了回來。

“在哪兒可以接到自來水呀?”她問,想到了他們車上已經沒水了,水都被她中午洗杯子用完了。

“水就在外面。”

他帶著她來到門口,指著門外墻邊的四個大塑料桶說:“你可以去桶里舀,我們都是用那里的水。”

“沒有自來水嗎?”她想說這最多可以用來洗洗衣服,連碗都洗不了。

“我們就用這個。這里沒有水管,每星期有車送水過來。這里是戈壁,能有水用就不錯了。很多地方的人,都用吃西瓜來代替喝水。”

馬超又在外面按喇叭。看來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那好吧,我去把桶拿過來。”

她回到車上,對馬超說她要接點水。

“我們不是有水嗎?”他在看手機,頭也沒回地說。

“已經用完了。”她告訴他。

她拎著三個塑料瓶和一只可以裝五公斤水的桶過來,拿起瓢舀水。

“要不要我幫你。”收銀員走過來幫她把水舀進塑料瓶。黑色的大塑料桶看起來黑黢黢的,像幾個深水潭。

“這桶很深啊。”她說。她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倒影,還有他的,還有他們身后的電線桿。

“是啊。像你這樣的,掉進去就找不到了。”

她知道他在開玩笑。她心里說她也不至于那么矮。

“你家在哪啊?”她問。

“遠著呢,離這里二十公里。”

“那也不算遠,你每天都回家嗎?”

“差不多都要回去,除了值班。”

他幫她舀滿一桶水,但沒有讓她拎走的意思,開始磨磨蹭蹭地把另外三個塑料瓶加滿。

“你們要去哪?”他站在原地問。

“去新疆。”

“這已經是新疆了啊。”

“沒有吧,翻過了阿爾金山才是新疆。”

“你以前來過這里?”

“沒有,這是第一次。”

“你丈夫也是第一次嗎?”

“他不是我丈夫。”她終于說。她覺得他們都聊得那么熟了,告訴他也沒關系。

“他真不是你丈夫嗎?難怪他不過來幫你拎水。你那么可愛。”

這話讓她感到尷尬,一個男人會這么快就對一個女人說可愛嗎?她以前從來沒遇到過。再說可愛和過來拎水有必然的關系嗎?她說不上。

“他不是。”她小心翼翼地說,覺得自己變得柔弱起來。

“是啊,我知道他不是,不然他也不可能待在車里不出來了。我幫你拎過去吧。你們女人不是都說嗎——‘男人根本指望不上。”

她笑了:“哪個女人說的呀?”

“我媽啊,我姐姐啊,她們都這么說。她們總在抱怨她們的丈夫。但她們總是不離婚,所以我覺得結婚是一個愚蠢的念頭。”

她沒有問他“你有沒有結婚”,沒好意思,也太唐突。他幫她拎著桶走到汽車后面,馬超從反射鏡里看到他們,打開車門走下車來,把表情做成在微笑的樣子。

“夠了嗎?還需不需要再來點?”他問。

“不了,夠了。”她說,“謝謝。”

他們的車離開的時候,他抬起手來向他們揮手。丁維也回頭沖著他揮手。知道再也不可能見到他了,她有些難過。

“滿懷善意的人,都會讓人感到溫暖。”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馬超說。

太陽已經偏西了,黃昏還沒有降臨,天上鋪著一層薄薄的云,像是罩著一層毛玻璃。她看到有人在路邊曬枸杞,用耙子把地上的枸杞攤開,紅紅的一大片。紅是叫人愉悅的,紅讓人想到過年、喜事、婚禮。是她和馬超的婚禮嗎?好像不是,那種想和他結婚的念頭消失了。他們確實根本不一樣,她這樣想,他們之間確實有一些無法跨越的障礙。這種障礙不單單是身份、社會地位,還是其他一些東西。他一定覺得他跟她在一起是她占了便宜吧,她這樣一個幼兒園的老師,受的教育不像他那么多,他有那么多學生,她們都喜歡他。她看過他和學生們的合影,她們都爭相在他頭邊比小動作,她們都把他當成一個受尊敬的人,一個讓人崇拜的人,他干嗎非得和她呢?何況大學里還有那么多女老師,那些沒結過婚的,或者已經結過婚又離了婚的,肯定都愿意找他。他肯定會這么想的,盡管他以前說過,說他的女同事們都非常無趣,但現在他可能已經后悔了。如果他不愿意,他盡可以說出來,不必有屈尊俯就的態度。他們也不必有這樣一次旅行。

“你跟他聊了那么久,我們又要錯過時間了。”馬超說,“我們找個地方露營吧。”

“也沒有那么久,沒有你跟那個流浪漢聊得久。”

她以為他會生氣,沒想到他說:“人家可不是流浪漢。”

“差不多了。”

“差多了。”

她知道他就要生氣了,如果再加把勁,他會真的生氣。他一向覺得自己很有男子漢氣概,怎么容忍得了女人對他這樣說話呢。

“他家就住在附近。”她對他說。

“你怎么知道?這附近又沒有什么集鎮。”

“不算是附近吧,離這里有二十公里。”

“你剛才說他住在附近。”

他把車開到河床上停下來。這是一個山谷,山谷兩邊的山是巖石堆積而成的,河床上長著草,河灘邊是一人多高的蘆葦。他們把灶和鍋都拿下來,發現這時候根本不可能點火,外面風太大了。他只能用一塊木板架上車后座,把煤氣爐放在木板上面。木板本來他是用來墊在后備廂里的。她把土豆削出來,遞給他,他就著瓶裝礦泉水洗干凈放在塑料案板上切,她又洗了胡蘿卜和一個洋蔥。

“雞蛋呢,先用雞蛋炒洋蔥。雞蛋在哪兒?”他問。

“雞蛋在那個紙箱里。”

“去幫我找出來。”

她在紙箱里找到了三個雞蛋,再拿出碗把雞蛋打在碗里,開始用筷子攪雞蛋。她討厭自己對他百依百順,她應該說“不”,她應該激怒他。不過她現在沒心思這樣,她感到厭煩了,厭煩了他的自以為是,他看不起任何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要是你跟他不熟還好,他所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是客客氣氣的,如果他真跟你熟了,客氣跟彬彬有禮就不見了,他變得隨意,一點都不在乎你的感受,他心里只有他自己。以前她把這稱為“直爽”,但現在,她確認那是粗魯無禮。

他在對面的那個門旁把身子探進車里,開始點爐子。她心神不寧,卻不知道為什么心神不寧,同時也覺得他也心神不寧。他們之間有一種變化發生了,這種變化在那個流浪漢出現的時候就發生了,或者更早之前,而不是現在這個時候。他應該也意識到了,他不是說對自己的每個想法都歷歷分明嗎?

這時,她聽到“嘭”的一聲,那個爐子著了起來,火苗燒到了駕駛座的椅背上。她驚叫了一聲,他趕緊用鍋鏟把爐子從駕駛座椅背后掃開。爐子翻倒在木板上,朝她那邊滾過去的過程中,碰倒了裝在塑料碗里的洋蔥和旁邊的水瓶。洋蔥散落在木板和車座上,水順著木板往下流得到處都是。

“快把它扔出去啊!”他對她喊。但她不知如何下手,現在整個爐子都著了起來,她的臉被烤得熱熱的,眼看著下面的木板也快被燒著了。“你用東西把它撥出去啊!”他又叫又喊,完全不像平時那么溫文爾雅。他邊喊著邊就已經繞過車頭,從車門那邊跑了過來,他把她推到一邊,把爐子撥到地上。

爐子滾了出去,但仍在沙地上繼續頑固而安靜地燃燒著。木板和椅背都被熏黑了,車里滿是嗆人的煙味。他不停地責備她,不停地來回查看,他把所有的門打開,以散除煙味,用專用毛巾一遍遍擦拭車座,清理掉洋蔥片和幾乎無處不在的水漬。

但無論怎么努力,椅背上那道熏黑的痕跡是去除不掉了。他抱怨回去以后還得去4S店找人處理。而她,在他做著這一切的時候,只是呆呆地看著,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她確實被驚呆了,倒不是因為那個爐子,而是為她和他之間相隔的如此空曠的距離。以前她以為填得滿滿的東西,現在不堪一擊,不過是一團空虛。

“我們現在還能吃什么呢?”他說,“爐子壞了,飯也不能做了。好了,我們倒還有面包,但面包只有一個,你說是你吃還是我吃?”

她沒有說話,想著要去把帳篷拿出來。因為天已經越來越黑了,他們應該在天黑下來之前把帳蓬支起來。

她走到車后面,打開后備廂,在準備拿帳篷的時候,不知為何卻開始整理自己的行李。她有條不紊地把她的幾件散亂的扔在后備廂的衣服塞進了背包,還有她的圍巾——總共有兩條,一條絲綢的,另一條羊毛的。她拿了她的水杯,她的遮陽帽還有一只蘋果,她的口香糖……她看到了那個面包——她決定把面包留給他。

她不慌不忙地做完這一切,背著背包從他面前走過的時候,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見到了怪物。“你干嗎?什么意思?你這是要去哪兒?”

她沒有回答,也沒有轉頭看他,繼續往前走。她都沒想到自己會如此堅定。她知道,即使他此時下跪,求她留下來,她也會離開的,更何況他不會為任何人下跪。不屈服,是他的座右銘。

“你沒聽到嗎?我問你他媽什么意思?你這樣一聲不吭走掉什么意思?你這么一聲不響走掉,我回去怎么跟范敏的姐姐說?嘿,你聽到沒有!”

她仍舊不回答。當感到他可能會追上來的時候,她反而越走越快了。她幾乎是小跑著朝公路走去。天色已經開始變暗,寒風刺骨,吹來的時候刮著她的臉。她感到了一種輕柔的歡快。

深藍色的天空里飄浮的云像一只只白色的鴿,后面的山脈暴露在陽光下的那些部分,散發出金色的光芒,其他部分籠罩在黑色的陰影里。地面也同樣如此,突出的部分是金紅,洼陷的部分是深藍色的。她的一半身子被陽光染成了金色。

他沒有追上來,但這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把他甩在了身后。她聽到了心臟發出的怦怦的撞擊聲,血一直涌到頭上,她的頭開始疼了。

公路上一輛汽車也沒有。她連前面的路也看不清楚了。但她不在乎,一直快步往前走著,有種要飛起的感覺。她感到無比自由。他說過她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但這一刻,她至少知道自己不需要什么。這不一樣讓人感到快慰么?

他們分手后,有一天她看見了他,他的樣子變了,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他。她很驚訝他竟比以前胖了許多,他的肚子比以前大了,花白的頭發很長,和胡子連成一片,盡管戴著眼鏡,但看起來還是像一頭獅子。他不再像過去一樣遠足了嗎?也不再鍛煉了嗎?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修邊幅了,難道他也不再和那些年輕的女人們約會了嗎?他的傲氣到哪里去了?她看到了另外一個他,一個疲憊、煩燥、怒氣沖沖的他。

他沒有認出她,與她擦肩而過了。她知道為什么他沒有認出她,她懷孕了。他壓根沒把以前的她和眼前的這個孕婦聯系起來。她想走過去跟他打招呼——

“你好啊。”也許她會說,“那時候我很恨你,因為你根本不在乎我。”

他會驚訝地拿眼睛上下打量她,等他認出她,會對她說:“那次你把我拋下了,你知道我才是應該仇恨你的那個人嗎?”

但那有什么關系呢?他至少有一輛車。而恰好,他又那么愛那輛車。他可以一路開著那輛車回去。難辦的倒是她,她一直走了三公里才遇到一個讓她搭車的人。當那個司機問她去哪里,要不要搭車的時候,她認出他就是那個加油站小超市的收銀員。他開著一輛半舊的白色皮卡,他把車停下來探出車窗問她的時候,他的眼睛閃著光,像只貓一樣。她喜歡上了這個像貓一樣的人,也許從見第一面起就喜歡了。當時她覺得他們的相遇是上天的安排。

但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那是一個皮卡車司機和一個剛把男朋友扔下的路邊女人的故事。那個故事歷經一年,同樣的,那里面也會有眼淚、有失望、有安慰和警惕,當然還有對抗,但終究那是一個完整的故事,不像她和他的。盡管那個故事也很快宣告結束了,甚至有時她都會懷疑有沒有那個人,說不定那個人只是她的想像。

他不會有耐心聽下去的。她最好把幸福收藏起來,以她的經驗,若以幸福示人,幸福很快就會消失。所以,她只是回過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覺得它是如此陌生。她依稀覺得,她好像在夢里見到過,但在夢里,她已經把他殺死過無數次了。就這樣,她回到了一種正常的生活,這種生活可以讓她定期旅游,不必和流浪漢一起吃飯,可以有一個孩子,和一個亂七八糟的家,那個家即使她母親經常過來幫著整理,也很難變得更清潔整齊一點。但這樣的生活,不是由小格子組成的。

“我討厭他說的那些小格子的故事。”這話她對她的朋友們說,也對那個開皮卡車的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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