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歐盟自由貿易協定》簽署生效及其對越歐、中越和中歐經貿關系的影響

聶檳 廖婕妤

摘要：《越南—歐盟自由貿易協定》（EVFTA）于2019年6月30日正式簽署，2020年8月1日正式生效。EVFTA被越南和歐盟寄予厚望。越南主流媒體報道顯示，越南與歐盟就EVFTA展開談判并最終簽署主要出于應對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加強與歐盟全面合作伙伴關系、吸引外資和先進技術等動因。EVFTA被認為將會推動越南—歐盟雙邊貿易的發展和雙向投資，助力越南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深度融入國際，但越南也將面臨EVFTA高技術標準和各種嚴苛要求的挑戰。同時，EVFTA將對中越、中歐經貿關系造成影響，使越南—歐盟—中國三者間的經貿關系呈現出一種微妙的競爭態勢。

關鍵詞：《越南—歐盟自由貿易協定》;越南主流媒體;經貿關系;中越;中歐

[中圖分類號] F753.33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 ? ? ?[文章編號] 1003-2479（2020）04-062-11

Abstract： The “EU-Vietnam Free Trade Agreement”（EVFTA） was officially signed on June 30， 2019， and came into force on August 1， 2020. EVFTA has high hopes from Vietnam and the European Union. Mainstream media reports in Vietnam showed that Vietnam and the EU negotiated and signed EVFTA mainly for countering anti-globalization and trade protectionism， strengthening the comprehensive partnership with the EU， attracting foreign investment and advanced technology. EVFTA is believed to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Vietnam-EU bilateral trade and two-way investment， boost Vietnams GDP growth， and deeply integrate into the world. However， Vietnam will also face the challenges of EVFTAs high-tech standards and various stringent requirements. At the same time， EVFTA will have an impact on China-Vietnam and China-EU economic and trade relations， making the economic and trade relations between Vietnam-EU-China present a subtle competitive situation.

Key Words： EVFTA; Mainstream Media in Vietnam; Economic and Trade Relations; China-Vietnam; China-EU

2019年6月30日，越南與歐盟正式簽署《越南—歐盟自由貿易協定》（EU-Vietnam Free Trade Agreement，以下簡稱“EVFTA”）。這是歐盟與發展中國家締結的最全面協議，也是歐盟繼新加坡之后與東南亞國家簽署的第二個自由貿易協定。協議簽署后，越南和歐盟均積極推進協議生效。2020年1月21日，歐洲議會的國際貿易委員會（INTA）投票通過關于提請歐洲議會批準EVFTA的決議。2月12日，歐洲議會在法國斯特拉斯堡投票批準了EVFTA，633票中有401票支持，支持率為63.3%。3月30日，歐洲理事會通過了關于EVFTA的決定，完成了歐盟對EVFTA的最終程序，為EVFTA的實施開辟了道路。4月28日，越南國會常務委員會同意將EVFTA提交國會批準。6月8日，越南國會表決批準了EVFTA。8月1日，EVFTA正式生效。越南和歐盟均對EVFTA寄予厚望，認為EVFTA是“越歐關系的新里程碑”，落實后“有望促進雙方貿易與投資往來并把越歐關系推上新臺階”①。

本文基于“越南之聲”廣播電臺和越南通訊社等越南主流媒體對EVFTA的相關報道，考察越南與歐盟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的動因、EVFTA將給越南經濟發展帶來的機遇與挑戰以及EVFTA可能對越歐、中越和中歐經貿關系產生的影響。

一、越南與歐盟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的動因

2010年10月，時任越南政府總理阮晉勇和歐盟委員會主席巴羅佐同意就EVFTA展開談判。從國際層面來看，當時南北型自由貿易協定成為新的主旋律，美國、歐盟和日本等發達經濟體為了爭奪制定全球經濟規則的主導權，對跨區域自由貿易協定表現積極，而以東盟為整體推進的自由貿易協定進展緩慢，因此，歐盟轉向與東盟中的新加坡和越南等國展開雙邊自由貿易協定談判②。從越南主流媒體的報道來看，越南與歐盟展開自由貿易協定談判并最終簽署EVFTA，主要基于應對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鞏固加強與歐盟的全面合作伙伴關系，吸引外資和先進技術等動因。

（一）應對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加快融入國際進程和適應區域經濟一體化潮流

自革新開放以來，越南一直實行出口導向型發展戰略，這一戰略在推動越南經濟實現較快較好增長的同時，也導致其高度依賴國際市場，外貿依存度居高不下。外貿外資在越南經濟發展中占據著重要地位，一旦外貿外資出現問題，極有可能重創越南經濟。因此，面對逆全球化浪潮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越南想方設法積極應對，簽署雙邊自由貿易協定正是其中一項重要舉措。2018年11月4日，“越南之聲”在《越南有可能成為國際投資新的重點》一文中指出，雙邊和多邊貿易逐漸替代自由貿易，世界貿易秩序正在重塑。越南容易受大國間貿易沖突影響，與各國和地區簽署的雙邊、多邊自由貿易協定能幫助越南減少風險并持續發展，使貿易繼續成為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文章認為，越南與歐盟簽署自由貿易協定是歐盟首次向亞洲發展中國家敞開大門，也是越南正式加入的第12項自由貿易協定，標志著越南在發達國家甚至全球經濟市場中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當前，雙邊和多邊貿易機制逐漸取代世界貿易組織（WTO）成為維持世界貿易秩序的重要工具，貿易從全球化向分散化發展。在這種情況下，借助建立在龐大自由貿易體系之上的外部環境和強勁的內部經濟增長勢頭，越南將會占據優勢并從中獲利③。2019年7月1日，“越南之聲”在《EVFTA和EVIPA：越南與歐盟的強大思維和戰略眼光》一文中引用越南政府總理阮春福的觀點，認為在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形勢下，非傳統安全帶來的挑戰越來越大，全球貿易面臨著許多困難，雙邊合作具有特殊意義，體現了越南與歐盟的強大思維和戰略眼光。雙方經濟具有互補性，能實現合作和互利共贏，一起朝著光明的未來前進，為和平、穩定和可持續發展做出貢獻④。

（二）鞏固加強與歐盟的全面合作伙伴關系

越南高度重視對歐盟關系，努力提高與歐盟在經貿、投資等領域的合作效果，歐盟一直是越南重要的貿易伙伴和出口市場。2019年6月30日，越南與歐盟在越南河內正式簽署EVFTA之后，“越南之聲”對越南外交部常務副部長裴青山進行采訪并發表了題為《越歐關系的重要轉變》一文。裴青山表示，自1990年11月越南與歐盟建交以來，雙邊關系發展迅速。2012年，越歐簽署《越南—歐盟全面合作伙伴框架協議》（PCA），為越歐關系朝著建立平等伙伴關系、實現長期全面合作的方向發展打造了重要的法律框架。經過長達7年談判后簽署的EVFTA將為雙邊關系發展的第4個十年創造新動力。EVFTA和PCA一起標志著越歐全面合作伙伴關系的重要轉變，雙邊經貿合作已從越南單純地依靠歐盟援助發展經濟變為通過新一代自由貿易協定建立平等合作、互利共贏的關系①。7月1日，“越南之聲”刊登《歐洲媒體：EVFTA是越南的政治和貿易機會》一文，轉引歐洲媒體對越南簽署EVFTA的分析。法國的一些電視媒體重播了2018年法國總理愛德華·菲利普訪問越南河內時的講話：“現在這個時代值得信賴的伙伴已不多，有些甚至破壞了政治和經濟環境的基礎，因此，越法和歐盟在維系雙邊信任和推動經濟環境穩定方面有著共同利益?！狈▏痘芈晥蟆罚↙es Echos）發表《與歐盟的自由貿易協定是越南的政治和商業機會》一文，文章作者Michel De Grandi認為：“與歐盟簽署自由貿易協定有助于越南脫離可能扼殺經濟的中美對抗，并使越南成為這場比賽的仲裁者之一”。文章還指出，與像歐盟這樣的大型合作伙伴簽署協議將有助于越南在成為聯合國安全理事會非常任理事國和擔任東盟輪值主席國的2020年獲得更大的政治聲譽。EVFTA的簽署是越南提高國際地位的重要一步②。

（三）吸引外資和先進技術，適應改革創新需要

越南政府一直致力于吸引外資和引進國外先進技術來提高自身經濟發展水平，而不是簡單地依靠勞動密集型產業實現發展。2016年3月4日，“越南之聲”刊登《越歐自由貿易協定將引發高質量投資浪潮》一文，引用歐盟駐越南代表團團長布魯諾·安格萊特的看法：“EVFTA將會引發一波歐盟對越南高質量投資，推動越南經濟深度融入并提高其附加值”。時任越南工貿部部長武輝煌表示：“歐盟是越南最大的外國直接投資（FDI）來源地之一，越歐貿易關系中最突出的一點是互補性。”③2018年10月23日，“越南之聲”在《EVFTA——推動歐盟投資進入越南的動力》一文中表示，EVFTA有望給越南經濟帶來巨大利益，促進歐盟的高質量和大型投資進入越南，特別是在落實世界現代經濟體制標準方面。根據新一代吸引FDI的戰略，盡管越南正在嘗試提高日韓兩國投資效果，但仍有必要吸引更多歐盟投資者來實現FDI多樣化，并利用該區域的投資進行高附加值活動，促進向越南國內私營經濟領域的技術轉移。越南歐盟商會（EuroCham）的報告顯示，在東南亞地區，越南是向歐洲出口最多的國家。由于越歐經濟具有互補性，相較于其他的貿易協定，越南能夠從EVFTA中獲取更多利益。因此，越南企業和歐洲投資者都在等待EVFTA生效，因為一旦簽署了這一重要協議，雙方都有機會擴大市場，越南將能吸引更多來自歐盟的外國直接投資④。

二、EVFTA給越南經濟發展帶來的機遇與挑戰

（一）越南面臨的機遇

越南媒體認為，EVFTA是越南有史以來做出的覆蓋范圍最廣且水平最高的一項承諾，是越南與歐盟經濟接軌的一條“高速公路”。EVFTA將給越南經濟發展帶來巨大機會，推動越南進出口，助力越南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促進越南完善體制。

1. 推動越南對歐盟進出口，促進市場多元化，加大吸引歐盟投資

EVFTA生效后，歐盟立即取消約85.6%的越南商品進口關稅，越南取消48.5%的歐盟商品進口關稅，雙方將分別在7年和10年內取消99%以上的雙邊貨物貿易關稅。同時，雙方還將削減非關稅壁壘。這些舉措將推動越南進一步擴大對歐盟進出口，增強進出口市場多元化。而從EVFTA中分離出來，與EVFTA同時簽署的《越南—歐盟投資保護協定》（EVIPA）則有助于越南改善投資營商環境，吸引更多的歐盟企業赴越南投資經營。2019年6月26日，“越南之聲”在《EVFTA為越南哪些行業創造優勢？》一文中指出，目前越南對歐盟出口中只有42%的出口額可以根據普惠制（GSP）享受零關稅，EVFTA承諾取消近100%的進口稅，將會大大推動越南優勢產品對歐盟出口，如紡織品、鞋類、農產品和水產品、木制家具等。EVFTA中的承諾是迄今為止越南已簽署自由貿易協定中的最高承諾。根據越南計劃與投資部的數據，與未簽署協議前相比，EVFTA將會幫助越南在2020年實現對歐盟出口額增長約20%，2025年增長42.7%，2030年增長44.37%。與此同時，越南自歐盟進口額也會有較大增長但低于出口額，具體來看，2020年將會增長約15.28%，2025年將增長33.06%，2030年將增長36.7%①。2020年6月12日，越南通訊社在《EVFTA和EVIPA：落實〈至2020年融入國際社會總體戰略和2030年愿景〉的重要一步》一文中引用越共中央委員、外交部常務副部長裴青山的觀點，認為EVFTA有助于推動越南的經貿、投資關系和市場多元化。在越南所簽署的各項自由貿易協定中，EVFTA的承諾水平最高，將給越南帶來諸多利益，促進越南對歐盟出口，吸引更多投資資金流入，為經濟增長注入動力，創造就業機會，提高紡織品服裝、鞋類和農產品等商品的出口額②。2020年7月14日，越南通訊社刊登《EVFTA給越南帶來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文，轉引越南國內及外國專家對EVFTA的看法。越南政府辦公廳主任、行政手續改革咨詢委員會主任梅進勇表示，隨著EVFTA的實施，簡化行政手續將有助于歐盟企業和其他各國企業到越南投資經營，越南將成為可持續的投資目的地。越南經濟學家阮庭弓認為，包括歐盟投資者在內的投資商已經在轉移投資，改變全球價值鏈結構，將生產從中國轉移到其他國家以減少對中國市場的過度依賴。這將是越南迎來歐盟投資的機會，越南期望從歐美企業獲得更多投資③。2020年7月20日，越南通訊社又刊登了《EVFTA將為出口活動帶來巨大的機遇》一文，再次闡述了EVFTA將推動越南企業對歐盟出口、促進市場多元化的觀點，認為隨著EVFTA的實施，越南企業將有機會參與新的供應鏈環節，以取代因CDVID-19疫情而中斷或陷入停頓狀態的傳統供應鏈，這是越南填補地區和全球供應鏈空白的大好機會，越南企業的出口市場將進一步擴大和多元化，減少對特定市場的依賴①。

2. 拉動宏觀經濟，助力GDP增長

越南把EVFTA視為千載難逢的機會，尤其是在全球經濟受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沖擊的背景下，EVFTA有助于彌補疫情期間的經濟衰退，成為拉動越南宏觀經濟的一個動力，推動越南農業和工業房地產等領域的發展，幫助越南GDP在今后長時間內實現較快較好增長。2019年6月26日，“越南之聲”刊登《EVFTA給越南哪些行業創造優勢？》一文指出，根據越南計劃與投資部的數據，EVFTA將助力越南GDP在2019—2023年第一個五年增長2.18%～3.25%，2024—2028年第二個五年增長4.57%～5.30%，2029—2033年第三個五年增長7.07%～7.72%②。2019年6月28日，“越南之聲” 在 《預計EVFTA年均增加0.1%的越南GDP》一文中引用越南匯豐銀行總經理范鴻海的觀點， 認為單純依靠貿易的影響， EVFTA每年將增加0.1%的越南實際GDP。一旦協定全面實施， EVFTA的高標準將加快越南的改革和國際化步伐③。2020年6月23日， 越南通訊社在《EVFTA： 越南工業房地產的助推器》 一文中引用業內專家的觀點，認為EVFTA將有助于改善越南經濟面貌，成為疫情過后越南經濟復蘇的動力，幫助越南繼續迎接制造業公司轉移浪潮，增加對土地和廠房的租用需求④。2020年6月24日，越南通訊社刊登《EVFTA給越南農業帶來機遇與挑戰》一文， 引用業內專家的觀點， 認為EVFTA對于越南農產品而言是一個巨大的機會，有助于越南發展農業， 提高農產品競爭力， 打造農產品品牌⑤。

3. 促進越南體制改革，與“工業4.0”戰略對接，深度融入國際

EVFTA的高標準將推動越南深化體制改革以滿足EVFTA的要求，貫徹落實好這一自由貿易協定。同時，EVFTA還將與“工業4.0”戰略對接，幫助越南實現數字化創新，深度融入國際，提升國際地位。2019年3月14日， “越南之聲”在《EVFTA與工業4.0相結合助力越南深度融入國際》一文中報道了越南歐盟商會（EuroCham）發布的年度白皮書第11版。越南歐盟商會主席尼古拉斯·奧迪爾認為，將EVFTA與工業4.0結合起來將會幫助越南更深地融入全球經濟和國際社會。“工業4.0”通過數字化過程在各個行業傳播，將會提升越南的地位。同時，EVFTA能促進越南與歐盟之間的貿易投資，幫助消費者更好地獲得來自歐洲的各種高質量的產品和服務。越南歐盟商會另一位主席丹尼斯·布魯內蒂表示，歐洲企業一直是值得信賴和可靠的伙伴，從最初就一直幫助越南發展通信系統和信息技術網絡，為越南互聯網的普及做出了貢獻。歐盟各國承諾將繼續幫助越南充分利用數字化技術創新帶來的機會⑥。2020年2月13日，“越南之聲”刊登《EVFTA：推動體制和營商環境發展的動力》一文，轉引越南工商會主席武進祿的觀點，認為EVFTA將有助于越南企業以合理的價格獲得世界先進技術和優質的服務，分享企業文化和可持續發展理念，從而提高管理水平和競爭力。EVFTA既是動力，也是壓力，將推動越南體制的改革和打造更加透明的營商環境，為優秀企業的全面發展創造便利條件①。2020年8月6日，越南通訊社刊登《阮春?？偫恚篍VFTA就像一條高速公路一樣使越南和歐盟走得更近》一文，報道越南政府總理阮春福主持召開落實EVFTA計劃部署視頻會議。阮春福在會議中強調，越南必須特別重視融入國際過程中管理人才的培養，繼續深化體制機制改革，更好地服務于越南及越歐關系的可持續發展，高效落實EVFTA②。

（二）越南面臨的挑戰

在看到EVFTA給自身帶來巨大機遇的同時，越南也認識到EVFTA將使其面臨提升政府管理能力、應對行業競爭和加速企業升級等多重挑戰。

1. 政府層面

EVFTA是一項高水平承諾，它的高標準和嚴要求比如原產地規則、技術標準、環境保護和社會責任等將使越南政府的管理能力面臨嚴峻考驗。越南政府需要提升管理能力、調整體制機制，培養管理人才、完善法律法規、制定合理計劃來落實EVFTA。2019年5月18日，“越南之聲”刊登《EVFTA會使越南成為技術垃圾場嗎？》一文，表達了許多越南專家對EVFTA所帶來的技術引進和技術轉讓的擔憂：盡管有機會從歐盟國家獲得技術轉讓，但越南面臨的一項重大挑戰是低科技含量技術在越南泛濫。專家吳自立認為，為避免成為低科技含量設備的進口國，首先要有明確的法律和規定，其次需要有合格的執法人員和管理人員。越南需要制定一套嚴格審查管理人員的機制來避免因私人利益而引進一些粗糙的技術③。2019年6月26日，“越南之聲”刊登《陳俊英部長：“EVFTA為越南創造了新的價值鏈”》一文，報道了對越南工貿部部長陳俊英的采訪。陳俊英認為， EVFTA將給越南經濟帶來挑戰。比如在競爭方面，當越南向其他國家的產品和服務開放市場時就必須接受激烈的競爭，而越南中小企業在規模、資源、技術水平和人才質量等方面面臨重重困難，因此，越南政府需要制定行動計劃來確保各經濟行業、企業、產品和服務能夠克服這些困難，提高競爭力，實現可持續發展④。2019年7月7日，“越南之聲”在《EVFTA和EVIPA要求越南調整經濟體制》一文中，引用越南工貿部貿易研究院高級專家范必勝的觀點，指出EVFTA中的貿易承諾要求很高，因此，越南必須相應地調整經濟體制來遵守這些承諾。這不僅涉及到商品出口，還與服務、投資、物流以及政府支出等活動相關。越南工商會主席武進祿也指出，越南企業為達到歐盟標準而付出的成本也是困難之一，僅靠企業本身很難克服障礙，因此，政府要制定政策幫助企業升級⑤。2020年6月13日，越南通訊社刊登《EVFTA——越南經濟增速回升的機會》一文，轉引越南工商會主席武進祿的觀點，認為EVFTA雖是越南與歐盟經濟接軌的一條“高速公路”，但并非免費的“公路”。政府需要制定相關法律法規，把承諾法規化，助力越南經濟和企業進入“高速公路”。同時，政府還需要完善體制，提升基礎設施建設水平和人力資源素質①。

2. 行業層面

EVFTA被越南寄予厚望，認為將會極大地促進越南優勢產品如紡織品服裝、鞋類、農產品和水產品等的出口，但這些行業也面臨EVFTA高標準和嚴要求所帶來的激烈競爭及各種限制。2019年6月27日，“越南之聲”刊登《加入新自由貿易協定時農業的憂慮》一文，認為EVFTA對于越南農業來說既是機遇又是挑戰，當越南開放農業時，必須接受競爭和挑戰。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等國具有發展優質農產品的潛力，這些國家的農產品既有強大的科技含量，又具有生產投資和國家管理等方面的競爭力。越南農業與農村發展部部長阮春強指出，簽署了EVFTA，越南農產品出口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仍將面臨諸多問題：最大的問題是生產分散，越南需要通過鼓勵農民加入合作社或與企業結合來克服這個問題;其次是氣候變化越來越嚴重，給農業生產帶來不可預測的影響;再次是越南經濟革新和融入國際的時間不長，但必須與經濟體制完善的國家競爭②。2020年6月24日，越南通訊社刊登《EVFTA給越南農業帶來機遇與挑戰》一文，指出越南農產品要想擴大對歐盟出口，必須滿足歐盟國家對產品質量、食品安全和原產地的嚴格要求。越南經濟學家阮志孝認為，歐洲市場是一個非常挑剔的市場，其消費者不在意農產品價格，他們最關心的是產品的質量及透明度，愿意花更多的錢買到更好的產品，而產品透明度卻是越南的薄弱環節。文章還引用專家觀點，指出雖然歐洲農產品與越南農產品沒有直接競爭，但歐洲企業可以充分利用EVFTA在加工環節占據主導地位，這一環節產生的附加值最高，卻是越南的一個薄弱環節。如果越南不吸引投資商前來投資建廠，其他國家就會辦廠并獲利③。2020年8月1日，越南通訊社在EVFTA正式生效之際刊發文章《有效利用EVFTA帶來的機會》，指出越南各行業在享受EVFTA帶來的利益時，將要面臨嚴格的技術壁壘和實施標準。越南興安服裝總公司董事長阮春陽認為，EVFTA的原產地規則對于越南紡織業是一大挑戰，因為越南紡織業一直面臨原材料嚴重短缺的問題，本地資源僅能滿足5%～10%的國內生產需求，其余原材料則需從中國大陸和中國臺灣地區等地進口。越南水產品加工與出口協會秘書長張庭霍稱，越南水產業可以利用EVFTA的關稅優勢，不必太擔心歐盟市場的技術壁壘，但EVFTA仍給越南水產業帶來諸多挑戰，特別是原產地規則及與捕撈有關的環境要求。歐洲委員會對越南漁業發出黃牌警告，這影響到越南水產品交易及信譽④。

3. 企業層面

越南中小企業占全國企業總數的97%，這些企業規模小、國際化水平低，不了解自由貿易協定。EVFTA生效后，越南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將面臨激烈的競爭以及各種技術壁壘和嚴苛規定。如果這些企業不能迅速調整、加速升級，將會極大地影響EVFTA的實施效果。2019年6月27日，“越南之聲”在《越南中小企業幾乎都不了解EVFTA》一文中指出，近80%的越南中小企業不了解EVFTA等貿易協定。根據越南工商會調查，越南企業對《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或EVFTA等貿易協定的了解非常有限。具體來說，多達63%的企業不了解或第一次聽說東盟經濟共同體（AEC），而對于CPTPP和EVFTA，這一數字分別高達71%和77%。越南工商會主席武進祿在評估自由貿易協定的實施效果時表示，越南目前對已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的有效利用率只有約40%。而在這40%中，外資企業利用率占到70%以上，越南國內企業占比卻不到30%①。2020年7月20日，越南通訊社刊登《EVFTA將為出口活動帶來巨大的機遇》一文，轉引越南中小型企業協會主席阮文伸的觀點，認為越南向歐盟商品敞開大門時，越南企業將要與歐盟企業公平競爭。越南企業將面臨食品安全、衛生和植物檢疫、行為準則、環保規定和原產地規則等一系列技術壁壘的挑戰，因此，越南企業需要革新和提高管理能力，掌握必要的技能和知識，為EVFTA的實施做好準備②。2020年8月1日，越南通訊社在《有效利用EVFTA帶來的機會》一文中指出，在實施EVFTA時，越南企業將面臨各種技術壁壘和原則標準，需要特別注意勞工和環境標準，要通過多種渠道主動了解EVFTA，制定長期計劃主動提高競爭力，提高生產和經營能力，主動合作、實現對接，為參與競爭做好準備③。

三、EVFTA對越歐、中越和中歐經貿關系的影響

EVFTA是越南與歐盟之間簽署的自由貿易協定，其全面性和廣泛性將給越歐經貿關系帶來深遠影響。與此同時，在經濟全球化和區域一體化的大背景下，各國經濟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牽一發而動全身”，因此，EVFTA也將給中越和中歐經貿關系造成影響，越南—歐盟—中國三者間的經貿關系將因EVFTA而呈現出一種微妙的競爭態勢。

（一）EVFTA對越歐經貿關系的影響

越南一直視歐盟為最重要的貿易伙伴之一。2019年，歐盟是越南第五大貿易伙伴、第二大出口市場和第五大進口來源地，也是越南第一大無償援助來源地和最大的投資來源地之一;越南則是歐盟在東南亞地區的第二大貿易伙伴。2019年，越南與歐盟全年貨物貿易進出口額為564.5億美元，同比增長1.4%，占越南貨物貿易進出口總額的10.9%。其中，越南對歐盟出口額為415.5億美元，同比下降0.6%，占越南出口總額的15.7%;從歐盟進口額為149億美元，同比增長7.3%，占越南進口總額的5.9%;越南對歐盟貨物貿易實現順差266.5億美元④。在投資方面，據越南計劃與投資部統計數據，2019年，歐盟對越南直接投資協議金額為18.2億美元，新增項目229個。截至2019年12月底，歐盟對越南累計投資項目為2372個，協議金額近255億美元。越南對歐盟亦有投資，截至2018年12月底，越南在歐盟各國共有78個投資項目，總注冊資本約為320萬美元⑤。

EVFTA是一項覆蓋范圍廣的高水平承諾，2020年8月1日，該協議正式生效被視為越歐關系發展的重要里程碑。越南媒體認為，該協議有助于推動雙邊經貿關系深入發展，擴大越南對歐盟進出口，吸引更多的歐盟投資者赴越南投資，促進越南進出口市場多元化。歐盟亦認為該協議生效具有重大意義，有望在全球金融市場動蕩背景下為歐洲各經濟體帶來新前景。越南歐盟商會副主席讓·雅克·布夫勒表示，74%的歐洲企業負責人相信EVFTA將給其業務帶來積極影響。雅克認為，在全球經營活動受到疫情重大影響的背景下，EVFTA將推動越南與歐盟間的貿易和投資合作，為雙邊關系帶來長期合作機遇。同時，EVFTA將為歐洲企業進入越南，以及與日韓等已與越南簽署自由貿易協定的國家平等競爭創造機會。奧地利工業聯合會秘書長克里斯多夫·紐馬耶強調，EVFTA有助于加大歐洲市場開放力度，消除貿易壁壘，助力歐洲的可持續發展和解決就業問題。奧地利數字化和經濟區位部部長瑪格麗特·施拉姆博克認為，EVFTA將為奧地利及各歐洲企業進入越南市場鋪平道路①。

當前，疫情影響仍在持續，全球經濟下行頹勢未減， 在這一大背景下， EVFTA的實施能否達到預期效果仍未可知， 同時，EVFTA在原產地規則、技術標準、環境保護和勞工標準等方面的高標準和嚴要求也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EVFTA的實施效果。但綜合各方面因素考慮，可以預見，EVFTA勢必會增加越南—歐盟雙邊經貿關系的深度和廣度，助力雙邊貿易額再上一個新臺階，歐盟有望超越2019年位列第3的韓國和位列第4的東盟，成為越南第三大貿易伙伴。同時，越南將會進一步擴大對歐盟貿易順差并從歐盟吸引更多的投資。

（二）EVFTA對中越經貿關系的影響

自2004年以來， 中國一直是越南第一大貿易伙伴， 越南則自2016年起連續4年成為中國在東南亞地區的第一大貿易伙伴。同時， 中國也是越南的第一大進口來源地和第三大出口市場。2019年，中越全年貨物貿易進出口額達到1169億美元， 同比增長9.5%，占越南貨物貿易進出口總額的22.6%。其中，越南對中國出口額為414億美元， 同比增長0.3%， 占越南出口總額的15.7%; 自中國進口額為755億美元， 同比增長15.4%， 占越南進口總額的29.8%; 越南對中國貨物貿易逆差有所擴大，達到341億美元，同比增長40.9%，中國超過韓國成為越南第一大貿易逆差來源國②。在投資方面， 據越南計劃與投資部統計數據， 2019年，中國對越南直接投資新增項目683個，協議金額為40.6億美元，同比增長65%，居當年對越南投資來源國第5位。截至2019年12月底，中國對越南累計投資項目為2807個，協議金額為162.6億美元， 在對越南投資的國家和地區中居第7位。

盡管中國作為越南第一大貿易伙伴的地位在短期內將會持續、中越貿易額遙遙領先于越南與其他國家和地區的貿易額，但雙邊貿易不平衡、越南持續逆差的狀況一直令越南不滿和警惕。越南希望能夠進一步實現市場多元化，尤其是尋找進口原材料替代市場以減少對中國市場的過度依賴，EVFTA則被越南視為實現市場多元化的一個契機。目前，越南從中國進口的主要商品包括機械、設備、工具及零配件，計算機、電子產品及零件，布匹，電話及零件，鋼材，塑料制品，紡織皮革原輔料，普通金屬，化工產品，塑料原料等;從歐盟進口的主要商品則包括機械、設備、工具及零配件，計算機、電子產品及零件，藥品及制藥原料，紡織皮革原輔料，塑料原料，汽車零配件，化工產品，木材和木制品等①?？梢钥吹?，越南自中國和歐盟進口的商品具有很大的重合性，因此可以預見，EVFTA生效后，越南將會優先考慮從歐盟進口各類商品，由此對中越雙邊貿易產生一定的不利影響。投資方面，EVFTA將推動越南改善投資營商環境以吸引更多的外國投資，這對于中國企業赴越南投資是一個利好，但與此同時，包括歐盟投資者在內的投資商也會加大對越南的投資，且出于原產地規則、用工成本等多方面的考慮，歐盟等投資者可能會加速將生產從中國轉移到越南，使在越南的中資企業面臨更激烈的競爭，這也會加大中國企業赴越南投資的獲批難度。

（三）EVFTA對中歐經貿關系的影響

自2004年起，歐盟連續16年成為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和進口來源地，中國則自2005年起連續15年成為歐盟第二大貿易伙伴，同時也是歐盟第一大進口來源地和第二大出口市場。據中國商務部數據，2019年，中國與歐盟雙邊貨物貿易進出口額達到7051億美元，同比增長3.4%。其中，中國對歐盟出口額為4285億美元，同比增長4.9%;自歐盟進口額為2766億美元，同比增長1.1%;歐盟對中國貨物貿易逆差為1519億美元，同比增長12.4%②。在投資方面，中國與歐盟互為對方重要的投資來源地。截至2018年年底，歐盟對華實際投資額為1306.5億美元，投資項目達到47224個;中國對歐盟累計直接投資額為941.2億美元③。

從貿易規模來看， 由于市場大小不同， 中歐雙邊貿易額大大超過雙邊貿易額。2019年， 歐盟自中國進口額為4285億美元，自越南進口額為415.5億美元，對中國出口額為2766億美元，對越南出口額為149億美元，EVFTA生效也無法撼動這一懸殊的力量對比。但從進出口商品結構來看，歐盟自中國進口的主要商品包括機電產品、紡織品服裝、家具、玩具、普通金屬及制品、塑料制品等，自越南進口的主要商品則包括機電產品、紡織品服裝、水產品、咖啡、運輸工具及零配件、木材和木制品等。由此可見，歐盟自中國和越南兩個市場進口的商品具有重合性和競爭性，EVFTA生效后，由于關稅優惠，歐盟很有可能會加大自越南市場進口同類商品，由此給中國對歐盟出口帶來不利影響。投資方面，由于EVFTA的推動，歐盟企業將會加大對越南投資，這一方面可能會影響歐盟對華投資;另一方面，歐盟企業赴越南投資辦廠將有助于越南提升產品質量，進而將高質量產品回銷至歐洲及其他市場，由此，也可能會對中歐貿易乃至中國與其他國家的經貿關系產生一定的消極影響④。

結 ? 語

在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全球貿易增長乏力、經濟下行壓力增大的背景下，《越南—歐盟自由貿易協定》的簽署生效被越南和歐盟寄予厚望，也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從越南主流媒體的報道來看，越南希望EVFTA能助力越南應對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加強與歐盟的全面合作伙伴關系，推動國內體制改革，拉動宏觀經濟，加快融入國際進程。歐盟各國希望EVFTA能推動越南與歐盟的貿易和投資合作，為歐盟企業進入越南乃至整個東盟市場鋪平道路，助力加大歐洲市場開放力度，消除貿易壁壘，彌補疫情期間的經濟衰退，解決就業問題，推動歐洲的可持續發展。越南媒體認為，EVFTA將會大大推動越南—歐盟雙邊貿易的發展和雙向投資，促進越南進出口市場多元化，助力越南GDP增長，但與此同時，越南在政府、行業和企業等各個層面上也將面臨EVFTA高技術標準和各種嚴苛要求的挑戰。值得注意的是，越南主流媒體主要關注EVFTA給國家經濟層面帶來的影響，對國家政治層面的影響尤其是有可能給國家政治安全帶來的消極影響卻鮮有談及。目前EVFTA剛剛生效，其實施效果仍有待觀察，但中國也需要未雨綢繆，關注EVFTA有可能給中越和中歐經貿關系造成的影響，警惕越南—歐盟—中國三者間的經貿關系因EVFTA而出現此消彼長的競爭態勢，通過對內深化改革、進一步擴大內需、對外提升開放水平、共建“一帶一路”、推進新基建、構建“雙循環”等舉措從容應對。

注：本文為北京市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一帶一路”背景下越南涉華輿情與北京企業海外利益保護研究》（批準編號：18ZGB002）的階段性研究成果;受到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中央高?；究蒲袠I務費專項資金資助（ZD4-0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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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金丹：《〈越南與歐盟自由貿易協定〉簽署及對越南經濟發展影響》，《亞太經濟》2020年第4期，第80～88頁。

3. 原幗力、李浩： 《逆全球化背景下中國對歐盟經貿合作的新特征及對策思考》，《經濟論壇》2020年第4期，第118～123頁。

4. 金丹、杜方鑫：《中國—東盟自貿區背景下中國企業對越南投資研究》，《國際貿易》2019年第10期，第64～72頁。

5. 楊成玉：《中美貿易摩擦下中歐貿易轉移與承接研究》，《國際經貿探索》2020年第4期，第21～37頁。

6. 王道征：《越南簽署歐越自貿協定的動因及其影響》，觀察者網，https：//user.guancha.cn/main/content？id= 351052&s=fwzxhfbt，2020年7月21日。

（責任編輯：李碧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