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幾次變奏

劍東

一 人過留名。黑暗中你獨坐鏡前，留下了感性的、理性的、陶瓷的，也是金屬的咳嗽。

再說一遍，你己經沒有多余的秘密供一朵鮮花瞬間綻放。甚至感受不到指尖里生銹圖釘的嘲諷。如果喉·嚨里那架風箱提醒你，鴿子飛起來了，意.味著天空懷舊時，曾經被切開的遼闊有過性別。

二 日出之前莊子還在沉睡，通往他的國度之門緊閉，綴著猛虎之牙的鑰匙就在枕邊。

唯愛，唯光，唯萬物的傷口不再滲出疼痛，絲綢一樣地來，錦緞一樣地去，才能把生活的不方不圓縫補得精美如處子，而你與莊子同居一室，卻用微笑糟蹋了一生。

三 剪斷臍帶后，怕熱怕冷這兩種頑疾陪伴了你終身，虛偽、狡詐、貪婪、妒忌，各種“榮譽”紛至沓來，踩斷了門檻。

當你想用純金的假牙證明你中庸的胃口時，親愛.的朝霞在飛，親愛的朝露正在枯萎，寂寞的漫步者，雖然去時無多。

四 日出給予沉淪的落日重新燃燒的勇氣。

你醒了，扶搖而上的白讓冬至有了嬰兒學步時的搖晃。

趴在辛波斯卡詩集上的姻煙叫了一聲，又叫了一聲，仿佛冬至是它創造的。繁華若絮，你卻認領了輕衣芒鞋，“萬物靜默如謎”，你畢生的凝視點綴著它們的光芒。

五 杏花開了又落了，棲居其中時，你對孔子說：未知死，何談生。你們各執一詞，偏執的倒影亟待著日上中天。

此時，青杏重新粉刷了樹林，在它的世界里，黑暗與光明兩種顏色可以調配出想象之外的暴力與溫柔。

幾枚青杏繞過幼稚的辯論，作為觀眾，它們不說話。

六 每一扇窗都早于我醒來，與萬物對視，我略顯遲鈍和猶豫。

馬戲團，議會，證交所……此時，還蜷縮在今日頭條某個角落里，披著黑紗的白色轎車已經駛過水洼，濺起了幾申不急不緩的水珠。

窗口，站著一群綿羊、獅子。獅子，需要一頭獅子撕開緊閉的窗。讓這群羊知道什么叫做驚慌和侮辱，而我會在它們咩咩的叫聲里，種下向日葵和劍蘭。

七 有了鏡子的房間，就有了孤獨，而房門和窗正在分娩寂寞。

房間的陣痛，抽緊了鎖孔的褶皺，那里藏著玫瑰、陣雨、風暴。

一個人的產房，他用衰老替代經文，用逼仄替代蒼茫。

一生里波瀾起伏，他承認水與火有同一個父親。

八 正午陽光進入了房間又離開了，萬物皆非偶然，大提琴與小提琴的抒情也絕非本意，誰都可以讓它們發出肺腑之言。

那一小朵緩慢飛翔的陽光，是萬物共有的平淡和自由。

有時也是抒情未曾擁有過的歡愛。

兩個人時，墻與墻妥協后的碰撞叫做相依為命，

一個人時，它是角落遺忘的全部意義。

九 房間又一次黯淡下來，插銷就像蜘蛛伸出來的腳。

幸福的也是災禍的，榮耀的也是屈辱的。

門鎖放棄了咀嚼，事實上，懸掛在風中就是放棄了歸宿。

房間，今生小小的果兒，你放進去，什么都不是它的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