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中的“隱形人”

韓羅娜　朱炯

01電視劇《鶴唳華亭》劇照，劉宗鑫攝

02電影《云上日出》劇照，姜弘毅攝

如果電影是一個產品，那么劇照就是這個產品的小樣，假如小樣不符合產品氣質，觀眾的判斷就會出錯，最后買了電影票發現不是一回事。這就像我們認識一位陌生人，他的氣質在舉手投足之間已經讓我們留下初步的印象。劇照作為電影與觀眾之間聯系的紐帶，讓觀眾對電影有概括的認識，劇照的環境、燈光、服化和道具從細節中透露了故事的類型，同時也呈現了電影的品質。

劇照服務于電影

在電影未上映之前，劇照的好壞會讓觀眾產生心理預判。在片場環境中，電影美術會將每一個道具細節做好，營造出現場環境，劇照師沒有太大的發揮余地。除此之外，劇照師強烈的個人風格實際上對電影來說是一種局限性。作為一項工作來說，導演偏愛的職業劇照師通常能夠對電影的情節有很好的掌控，而非擁有個人的風格。

不同的電影劇組對劇照攝影有不一樣的要求，這需要劇照師具備綜合能力，不限于只擅長某一種攝影門類。劇照師需要通過現場發布的通告和走戲，對電影的走向有清晰的了解，在演員走戲時判斷自己的最佳拍攝時機，排除環境和技術上的障礙，組織畫面語言。比如喜劇的劇照會通過人物的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傳遞情節氣氛，影調明快，飽和度高。氣氛濃重的電影劇照一般是暗調，文藝片的劇照在構圖上往往需要留有余地。有的電影的賣點則在于某一位明星，需要把人物本身拍好看，讓大家喜歡。

如果劇照師個人風格比較鮮明，對電影并非是一件好事，尤其是攝影師的個人風格與電影氣質不對位的時候。就像你看到劇照以為是一部喜劇片，結果進了電影院發現是恐怖片。當然，也有一個例外，就是劇組專門請風格適合該電影的攝影師擔任劇照師，比如張藝謀的電影《搖啊搖，搖到外婆橋》電影劇照請來了肖全，還有馮小剛的電影《芳華》請來了巖溶黑，這兩位攝影師接到邀請的原因相似，他們能夠理解電影所處年代的故事。

所以拍攝劇照從根本上講是服務行業，屬于商業攝影，是攝影師和宣發團隊共同的選擇，但它同時又和紀實攝影很像，是對片場的記錄。

劇照師如何工作：

與劇組人員一樣，劇照師在開機之前或臨近開機的時候開始籌備進組，首先配合服裝化妝部門、道具部門拍攝定妝照。開機后，劇照師開始拍攝劇照和工作照，在這其中又包含了開機、角色人物關系、情節關鍵點、演員宣發、工作花絮、合影和殺青等各個環節，需要劇照師自行處理選擇拍攝時機。在殺青后進行劇照的后期處理，最后把物料提交給宣發團隊。

劇照師的機位并非固定，需要自己靈活找到合適的時間與空間，為了一張好照片，劇照師與劇組中的攝影、錄音之間會有沖突，比如在微單普及之前，單反相機的快門聲有時會干擾同期收音，穿幫了就要重新走一條。劇照攝影師一般會盡量讓自己“隱身”，穿梭于攝影機后或片場空間的角落，使用微單相機靜音拍攝，以免對同期錄音和攝影機造成干擾。

在攝影上，我們一般要求盡量靠近拍攝對象，或選擇合適的機位，相比之下，劇照師在機位的選擇是“不合適”的。那么劇照師該怎樣平衡穿幫與得到一張好照片之間的關系呢？首先，走戲的過程是可以隨便拍的，但也要視情況而定，如果演員行頭已經穿戴整齊，劇照師便可以在走戲中拍攝。但是如果沒有穿戴好，又或是在冬天拍攝，演員往往會穿羽絨服，劇照師只好在旁邊看著，通過走戲了解臺詞之間的某些空隙，記住這些關鍵點，考慮環境是否有拍攝的技術障礙，開機后在自己預想的時間點拍攝。還有就是導演喊開機和卡的瞬間。這時，演員剛剛進入或還沒走出這個狀態，同時選擇機位也比較自由，是劇照拍攝的最好時機。

03電影《我是馬布里》劇照，吳鄭鷗攝

劇照攝影一般有一些小技巧，當攝影機使用三腳架定點拍攝時，劇照師可以站在攝影機的旁邊。像拍攝爆破的場景時，攝影機往往是固定的。如果攝影機使用軌道或搖臂，劇照師會先觀察攝影機的運動軌跡，拍攝時慢慢跟著攝影機移動，這時劇照師需要一心多用，同時觀察演員位置和攝影機的運動方向，還要進行畫面控制。另外，劇照師還會觀察現場一些肯定不會拍到的地方，比如站在燈光設備旁邊、窗戶外面、對面樓上，等等。

有些人很羨慕劇照師的工作，他們可以自由出入神秘的片場，身邊被明星環繞，實際上片場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等待中度過，等待布光、攝影機調試、演員走戲等，因此一名劇照師或劇組人員必須具備足夠的耐心。這種等待沒有確定的時間，沒有人通知什么時候應該去拍照，你需要隨時待命。有時在開機前演員已經進入狀態，這就是劇照師拍攝的好機會，這也要求劇照師更多地待在現場，隨時關注拍攝契機，要是等到開機再去拍就會丟失很多畫面。在劇組中，一場戲一旦過掉就永遠失去了拍攝機會，這也會被制片主任視為失職。與紀實攝影師一樣，劇照師也需要在等待中偶然拍到你想要的畫面。

來自瑪格南的劇照師

電影是依靠劇本制作的，而劇照是對電影拍攝的一種記錄。當我們回看歷史，會發現劇照與紀實攝影的關系一直很緊密。

1946年，戰地攝影師羅伯特·卡帕來到好萊塢，為希區柯克的電影《美人計》（Notorious）拍攝劇照，從此，瑪格南攝影師與好萊塢結下了不解之緣。

04電影《南方車站的聚會》劇照，白令海攝

1961年，由約翰·休斯頓執導、瑪麗蓮·夢露、克拉克·蓋博和蒙哥馬利·克利夫特擔任主演的《亂點鴛鴦譜》（The Misfits）開拍，瑪格南獲得獨家報道權，派出9位攝影師——伊芙·阿諾德、康奈爾·卡帕、亨利·卡蒂埃-布列松、布魯斯·戴維斯、艾略特·厄威特、恩斯特·哈斯、埃里希·哈特曼和丹尼斯·斯多克——記錄電影的制作過程。

雖然電影本身質量并不算高，但出色的瑪格南攝影團隊卻為電影留下了空前絕后的劇照資料。在這些照片中，我們除了能看到電影場景中的人物，還能夠看到好萊塢明星在劇組的真實生活。

其中，伊芙·阿諾德拍攝的夢露與她拍攝的其他普通女性一樣，正是沒有修飾的照片拉近了她們的距離。

另一位后來也加入瑪格南的女攝影師瑪麗·艾倫·馬克，1969年被《Look》雜志委派至電影《愛麗絲餐廳》（Alices Restaurant）擔任劇照攝影的工作，她的劇照由該雜志出版，在當時，一篇在大眾雜志上刊登的關于電影制作的故事，比刊登大量精致廣告帶來的收入多得多。與其他的劇照師不同，作為“特別攝影師”（special photographers）的馬克通常只被派遣一到四個星期。不僅時間長度比較有限，委任日期也往往定在明星到齊之后，負責拍攝雜志希望刊登的照片，而不是整個電影的攝制過程。雖然比劇組攝影師自由許多，馬克還是由電影公司雇傭，導演和主演都對照片的使用有著否決權（盡管馬克說她始終保留版權）。每一次拍攝之后，馬克通常都會保留1～2張使用黑白膠卷拍攝的照片作為自己的作品。

這份電影公司的工作為馬克的個人攝影項目提供了資金，在同時期，她拍攝了大量有關弱勢群體與社會邊緣人的影像。可以說瑪麗·艾倫·馬克一直在好萊塢耀眼的明星與現實世界平凡的人物之間游走。不論是有關電影制造的情景，還是她鏡頭下的平凡人，馬克的攝影都透露出一種關懷，她首先關注的是拍攝對象的內心，用一種不卑不亢的拍攝態度平實記錄他們各異的生活狀態。

這些瑪格南的攝影師的照片沒有過多的技巧，而是通過刻畫人物的表情和肢體語言，讓觀眾感受到人物戲里戲外讓人著迷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