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炒飯來嘞

洪嘯林

由于奶奶的一時疏忽，可憐的小聆在家門口兒走丟了。她漫無目的地走啊走，眼里是越發陌生的環境，心中是不安和迷茫。那時候，村里經常有小孩兒被人販子拐走，如果不是正好遇到騎著車出來兜風的阿山，可能她今天的命運就會大不一樣。

阿山也是無意間發現，心中覺得古怪：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為何晚上一個人在公路旁邊晃悠？阿山調轉車頭來到小聆身前。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阿山皺著眉問。

小聆停下腳步，目光卻躲閃著陌生人，一言不發。她當時的腦袋里被母親灌輸了一條概念：不要和陌生人講話。

阿山看得出來她有些不安，從自行車上下來，蹲在她前面安撫似的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別怕，能不能告訴哥哥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小聆低著頭，依舊沉默。

這樣的舉動讓阿山誤解成她是個啞巴，便沒有再多說，只是輕輕把她抱起來放在后座：“別怕，我帶你回家。”

七八歲的小孩子突然走丟，面對陌生的一切如何不怕？她也不知道該采取什么行動，便希望這個哥哥真的沒有騙她。

來到一個陌生的屋子里，小聆還記得那時候門口有條渾身雪白的小狗，見到主人回家很是歡騰地跑到腳邊蹦蹦跳跳。

這里是阿山的家。他讓小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摁開了電視機，選了卡通少兒頻道，當時放的是《黑貓警長》，阿山好像還過去拍了拍電視的屁股，直到屏幕上的雪花消失不見。

“你餓了的話正好家里有剩飯，我去給你炒份蛋炒飯吧！”阿山說完已經進到廚房。不一會兒，一份熱騰騰金黃色的蛋炒飯放在小聆面前。因為是小孩子吃的東西，他特意用小盤子盛還用水果擺了張笑臉。

小聆記得媽媽說過的話：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只是現在饑腸轆轆，眼前又正好是一盤美味的食物，這個哥哥看起來也不是壞人，于是沒有過多猶豫就吃了起來。

阿山這一刻心里涌起一陣幸福感，不知從何時起，他總希望自己有個妹妹，那樣他就不會那么孤單了。

小聆怯生，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阿山驚訝：“你會說話啊！”

小聆點頭。

“放心，吃完就送你回家。”阿山看她吃著蛋炒飯，倒了杯水放在一旁。方才在做飯時接到母親的電話，他已經得知這個小妹妹就是村里張大娘家的孫女。

過了一會兒，阿山把小聆送回了家。張大娘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打了幾下這個不聽話瞎跑的孫女。她想著必須感謝這個把孫女送回來的好心人，拿出50塊就要給阿山，不過被謝絕了。阿山沒有過多停留，他不喜歡被那么多只眼睛聚焦，即使是善意的。

第二天，張大娘拉著小聆到阿山家，非要把昨天的50塊錢給阿山。阿山沒辦法只好收下，他伸手揉了揉小聆額頭的碎發，目光卻落在張大媽身上：“下次別再讓她跑丟了。”

那年他們剛剛認識對方，阿山12歲，小聆小他5歲。那之后，兩人便有了交集。小聆放假了會去阿山家寫作業，遇上不懂的疑惑就找阿山。久了，她發現他的父母經常不在家。阿山說：“父親經常去應酬喝酒，到了晚上1點多才回家。母親是上夜班的，索性就在酒店睡，隔幾天才回家一次。”

后來，阿山高中畢業后，踏入了社會，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咖啡館當服務員。那天他一如往常，騎著車去上班，看到公路上發生了車禍，司機不管被撞大叔的死活便逃之夭夭，留下了一臉憋屈的大叔和一地要拿去市場賣的橘子。眼看快要遲到了，阿山想了想還是停下車幫大叔收拾殘局。

大叔起身一邊撿橘子一邊嘟囔著：“沒良心的家伙，撞了我就跑了。”

見大叔沒出啥事兒，只是擦破了點兒皮，樂觀如阿山，他安慰大叔：“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既然沒事就算了吧。”

見阿山上班已經遲到了半小時，咖啡店店長心情很不愉悅：“不論如何，你遲到了，扣10塊錢，去干活吧！”阿山沒有說什么，轉身的一瞬間卻翻了個白眼。

在小聆的記憶里，阿山唯一一次哭是在她讀初三那一年，常年的相互冷漠讓阿山的父母選擇了離婚。對阿山最大的打擊不是離婚這件事，而是母親改了嫁。這件事對阿山的父親打擊也很大，從此終日酗酒不去掙錢。

那天阿山請了假，帶著小聆來到他們共同讀過書的小學，坐在教室門口的走廊樓梯上。天氣很應景，正好多云。

阿山：“我很討厭下雨天。”

小聆：“為什么？”

阿山：“以前每到下雨天，看著同學們的父母都過來給孩子送雨具接送回家，只有我，等到雨小了，自己踩著濕漉漉的小路回家。沒帶傘的話也沒辦法，找同學借都不太可能，至少樂于助人的同學，在那時我沒有遇到過。”

“對了，你現在還在寫小說吧？”可能覺得氣氛太凝重了，阿山轉移了話題。

小聆也不想提阿山的傷心事，配合著回答：“還有，就是寫出來沒什么人氣。”

阿山伸手故意揉亂她額頭的碎發，帶著半開玩笑的語氣鼓勵小聆繼續堅持寫作。用他的話來說就是：“至少我愛看啊。”

小聆的中考成績全校第二，跑去另一個城市讀書。臨走前，她來到阿山的身邊，默默地吃著他給自己做的蛋炒飯。她沒什么胃口就吃了一半，拿過一旁的溫水心不在焉地喝著。

不過阿山可沒她這么多愁善感： “郁悶的女生就不可愛啦！”說著伸手輕輕理了理她額前的碎發。

阿山心情確實不錯，因為那個時候，從小夢想是做一名廚師的他找到了一份親戚介紹的工作。在那里，他可以慢慢朝著夢想的方向去努力，這讓他很是欣慰。至于小聆，不過只是暫時分開而已。

時光荏苒，轉眼便是5年以后。小聆成了美食博主，當別人問她吃過最好吃的食物是什么時，她的回答卻令人摸不著頭腦：“一份蛋炒飯。”

一天，她再一次走進那家名為“聆聽山河”的餐廳，餐廳的主廚親手端著蛋炒飯放到她面前，臉上帶著樂觀而自信的微笑：“蛋炒飯來嘞！”

是阿山。

那一刻，小聆想起了這么一句話：這個世界永遠不會虧待那個懷有赤子之心的人，他是最應該被世界溫柔以待的。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