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停
H那天突然問我:“你應該不打算回國吧?”第六感告訴我,這句話沒那么簡單。
“是啊,不回去給祖國添亂了。”
“我也不回去,主要是機票坐地起價,三四萬夠我買好幾雙鞋了。”
還真夠實誠。自打相識以來,我常驚異于他的坦誠,大家都已習慣將自己偽裝得高尚美好,戴著面具來應付生人,只有他把真話說得直白又好笑。我們像是硬幣的正反面般毫無共同點,如果不是做同學,大概我這輩子也不會和這種人接觸。
“那有空出去走走吧!”我正想著要怎么拒絕他,H又發來一句,“一旦祖國包機給你接回去了,留學生活被砍一半,別說英國了,是不是連小鎮都還沒轉遍?”
無法拒絕。
自從3月底改成夏令時后,白日變得格外長,而且再無整日綿綿的陰雨,春風吹得天朗氣清。我們戴著口罩“頂風作案”的那個周日傍晚,是全英lockdown的第二周,當地人比想象中聽話,一路上碰到幾位遛狗的,也都遠遠隔著安全距離。
整個小鎮靜默得如同電影場景,一切都在陽光下靜止著,引擎蓋落滿花瓣。H說:“你看咱們像不像在演科幻大片,UFO馬上就降落在跟前兒,下來個外星人噴灑點什么藥水,咱倆就獲得某種神奇抗體來拯救杜倫……哎,你在沒在聽啊?”
嗯?UFO?男孩子腦袋都想些什么啊?這明明就像在英倫電影的鏡頭里,男女主角正徐徐走進取景器的畫面。4月的風輕得很曖昧,空氣里不知名的花香圍繞,空空的街道上只有兩個異鄉人在漫無目的地游蕩。起初男孩總是面無表情,話也不多,女孩以為他個性冷淡,漸漸地他卻在自己面前變成一枚話癆。二人繞著教堂往市中心方向,各有心事,也沒想過終點在哪,路旁盛放的黃水仙有種嬌嗔的美,獨獨綻放著,只給我看,哦,給我們倆……
“你想的該不會很羅曼蒂克吧?”H說著突然牽住我的右手,“那滿足你一回。”
傲嬌,直白,自大,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臭貓,可我并不討厭他這樣。
H說:“這兒好像劍橋的翻版,應該搞輛單車騎一騎。”
“你沒來過嗎?這條路上有三個學院呢!”
“沒你愛social唄,去年燈光節倒是來過一回,不過那時候裝扮得跟哈利波特電影似的,風格不一樣。”
街邊的店逐漸多起來,但無一例外都響應政策閉了店,有些蕭條。
“你去過那家bar嗎?”
“我對外宣稱酒精過敏的。”
“那家是清吧,不鬧。剛來這邊時我在這兒認識一位超性感的英國小姐姐,后來發現那是管理課的seminar老師……”
“哇喔!這八卦我知道得太晚了!那對面書店你去過嗎?還有賣學校紀念品。”
“我從不逛書店的,課本以外的書我很少看。”
“喔……”
“咱倆這算是dating吧?”
“不然呢?”
“那你回去好好消毒啊,千萬別大意,這次準備自我隔離多久,食物備好了嗎?要不要訂Tesco送貨?”
“大哥,你好嘮叨啊!”
“嗯哼,為了我們的革命友誼。”
“知道了,等把兩篇essay寫完再說吧!”
“少來,我聽這話像永別。”
“那為了安全起見,干脆隔離到回國那天怎么樣?”
“不行,我會想你。”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