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諸葛清嘉 繪畫 諸葛清嘉
『平靜深邃』是我對藝術的追求。我喜歡古建筑,因為它是我藝術之路上汲取營養的重要來源之一,也是我個人的情懷所在。

諸葛清嘉
青年畫家,1992 年出生于山西省臨汾市浮山縣,居住至今。擅長鋼筆畫與圓珠筆畫,作品以細膩刻畫見長,繪畫風格嚴謹樸素、簡潔厚重。曾因一組古建筑題材的圓珠筆畫作引發社會廣泛關注。

《尺璧寸陰》

《遺直》
我喜歡畫古建筑,或許源自我對山西那片古老土地的血脈情感,源自家門口那座滄桑而古樸的道觀的眷戀。
我的故鄉坐落在晉南汾河東岸的千溝萬壑之中,那是一個名叫諸葛村的小村莊。在兩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它不斷積淀著自己的歷史,也更迭著樣貌。如今,從村中依然殘留的古老建筑中,可以想見它必是輝煌過的。
我家附近有一座元代道觀。小時候,這座高大幽靜的道觀是我們一群孩童的玩樂基地。我們經常在大殿里爬上爬下,圍著觀內的石碑、廊柱玩鬧。長大以后,我常常在這里發呆,在昏暗陰涼的大殿中,想象著虛無縹緲的未來。不知不覺中,這里的一磚一木都烙印在我的心里,也打開了我對傳統文化的興趣之門。
林語堂說:“中國建筑最終的與最重要的原則是始終保持與自然的協調。”這是很真切的總結,不僅是歷代建筑師尊崇的原則,更是我國古建筑的魅力所在。建筑藝術與生活美學息息相關。中國古代藝術以及美學或許是受道家的影響,追求天人合一、萬物順其自然之法。或粗壯,或纖長的立柱,與高大的古松、筆直的竹木,給人同樣的審美體驗;直欞窗、菱花窗、冰紋窗等不一而足的窗格圖形,與婆娑的樹影、破碎的花蔭,給人同樣的光影感受;猶如飛鳥之勢的屋頂翹角,往往在樹林的掩映中與山川草木融為一體;長滿青苔的石階也好像是從土里自然生長而出的,仿佛從遠古時代就靜靜地待在那里。

《式微》

《猶存》
古建筑不僅僅是作為建筑而存在的,它也是傳統文化最重要的寄托者之一。把史書上的戰場與笙歌、詩詞中的才子與美人放在古建筑的背景之下,無論是悲壯還是歡愉,是豪情還是婉約,閉上眼睛想象,那都是千百年來東方美學的再現。僅僅這種很容易引人思緒神游的屬性,古建筑就已使我深深入迷。
當然了,這些精致的美學多為古代士大夫們所追求,平民百姓則很少接觸。但也確實是士大夫這個特殊的階層使得五千年來文化與藝術方方面面的精髓得以代代傳承。圣哲往往能夠克己復禮,摒棄物欲享受。堯舜時代的許由巢父、春秋時代的桑扈接輿、秦漢時代的商山四皓都是匿居于山野之中的隱士。“十哲”之首的顏回簞食瓢飲,居于陋巷;古希臘哲學家第歐根尼住在木桶之中。高古時代的賢達們似乎對居所不是十分在乎,但到了后世,這類人越來越少。所謂“致虛極,守靜篤”,畢竟都是圣人的境界。

《杳冥》

《覺夢》

《象罔》

《虛靜》
圣人的境界離我們太遙遠了,我國的古建筑大部分都是文人境界的體現。《上林賦》《甘泉賦》《二京賦》……漢賦中有關建筑與宮殿的描寫極盡華麗壯美之詞:唐代的古文和詩歌中關于樓閣高臺的記述紛繁眾多;宋代的詩詞繪畫中關于山川殿堂的描畫同樣數不勝數。建筑到了此時,所承載的意義已經遠非居住或祭祀,抑或用來象征身份了,它有了更高層次的藝術追求與美學追求。杜甫有詩“背郭堂成蔭白茅,緣江路熟俯青郊”,王維有詩“藥欄花徑衡門里,時復據梧聊隱己”,蘇東坡亦曰“不可居無竹”,這些不正是建筑與生活在自然面前的和諧之道嗎?宋人的繪畫意境悠遠,或以草廬木橋點綴于山水之中,或以瓊樓玉宇而獨成巨作。無論哪種選擇都是對“雅”的追求。比之于建筑亦然,文人們無論去哪隱居都想有一個清幽而靜謐的居所,不會再像顏回那樣毫不介意,這就是文人的境界了。我們很多人到不了圣人的境界,只能存在于文人的境界,所以宋元時代的殿宇、明清時代的民居就成了我們安放古典情懷的清幽之地。
“平靜深邃”是我對藝術的追求。我喜歡古建筑,因為它是我藝術之路上汲取營養的重要來源之一,也是我個人的情懷所在。我的這種情懷,借古建之體,寄意其中,最終以繪畫來表達。這是天性驅使下的自我選擇,幸甚至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