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的幽默趣味

付秀宏

歐陽修是宋代文壇之執牛耳者，寬厚待人，風趣幽默，與之交往者無一不如沐春風;概因其將人生追求與幽默趣味相連綴，以真誠淡化自身，故能廣交善緣。

本來，歐陽修與江鄰幾關系很好，沒想到江在晚年之時，卻在所著《雜談》中竭力詆毀歐陽修，用以抬高自己。對此，詩人梅堯臣憤憤不平，認為江鄰幾狂妄自大。而歐陽修卻毫不介意，只寫了兩句詩“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泰然處之。

后來，江鄰幾病故，歐陽修親往吊唁，并為其撰寫墓志銘。在墓志銘中，歐陽修對江鄰幾無一字之貶。時人看后，深受感動。正是歐陽修罕有的容人之舉，憑著廣闊胸懷和對諸多后生的獎掖，才有薪火相傳的蘇門四學士：黃庭堅、秦觀、晁補之、張耒，才有曾鞏、曾布、昆仲，才有集大成的司馬光，才有改革家王安石。

歐陽修做主考官，看到舉人劉輝的一份考卷上寫道“天地軋，萬物茁，圣人發（意指脫穎而出）”。歐陽修見了，笑一笑，不以為然，認為頌揚過頭了，遂用紅筆將這些語句涂抹掉。復卷的副考官見了考卷，心有所會，在末尾添寫了第四句“歐陽刷”，頓成妙語。

崇尚真情實感的“歐陽刷”，又有一次在做主考官時，讀到一篇《刑賞忠厚之至論》的妙文，發現里面有一段關于堯與下屬的對話，自己從未讀過，于是找來文章作者蘇軾，虛心地向這位年輕人求教……歐公甚至在《與梅圣俞書》中寫道：

讀軾書，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避路，放他出一頭地也。

歐陽修喜歡喝酒，有一次與兩位友人行酒令，作受刑詩。事先講定各作詩兩句，內容一定要寫犯判牢獄以上刑罰的事。甲說“持刀哄寡婦，下海劫人船”。乙說“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歐陽修道“酒粘衫袖重，花壓帽檐偏”。甲和乙愕然，問“酒、花之類，怎能算犯牢獄罪呢？”歐陽修笑著說“‘酒粘衫袖重，說明酒喝得老高老高了，‘花壓帽檐偏，表明心旌不穩、色心已動，接下來干的事兒，再怎么也要犯流放罪吧！”眾人聽后，不由頷首大笑。

還有一次，歐公到一家飯館吃飯，飯后老板問口味怎樣。歐陽修蘸著水在桌上寫詩一首：

大雨嘩嘩飄濕墻，諸葛無計找張良。關公跑了赤兔馬，劉備掄刀上戰場。

老板不解其意，歐公笑呵呵地說，“我這每一句詩都是一條‘謎語。‘大雨嘩嘩飄濕墻指‘少檐，意為少鹽，口味平淡;‘諸葛無計找張良指‘算不出，意為佐餐的大蒜沒擺在餐桌上;‘關公跑了赤兔馬指‘無韁繩，意為菜肴中忘記了放姜絲;‘劉備掄刀上戰場指‘軍中缺少大將，意為‘木耳菌（諧音軍）菇這道菜少了大醬調配。”

歐陽修曾替宰相王旦寫神道碑銘，王旦之子王仲儀拿著潤筆費前去答謝。歐陽修一看，是十副金制酒具，覺得過于貴重，便推辭不受。王仲儀問不受之因，歐陽修開玩笑說“缺捧酒具的人哪！”王仲儀信以為真，竟派人買了兩個侍女，連同酒具再次送給歐陽修。歐陽修一看，這玩笑開大了，只好收下酒具，將侍女送還，并連連聲明“罪過，前語乃戲言耳！”

歐公為文不但力求精煉，而且要通俗易懂。宋景文與歐陽修一起撰修《新唐書》，宋常用艱深詞句來修飾文辭，歐陽修決定說服他。一日，歐陽修壁上題道：

宵寐匪禎，扎闥洪休。

宋景文問“歐公，您這是在‘夜夢不祥，題門大吉吧，何必用如此艱深的詞句呢？”歐陽修反問，“您所作《李靖傳》中‘震霆不暇掩聰，意為迅雷不及掩耳，也是犯了我這種毛病啊！”景文慚愧，從此改正了陋習。

薛簡肅有三個女兒，大女嫁給歐陽修，二女嫁給王拱辰，后歐公喪妻，又續娶薛家小女。連襟王拱辰開玩笑道“舊女婿為新女婿，大姨夫做小姨夫”。歐公寫詩回道“洞里挑花君莫笑，新郎原是老歐陽”。夏天來到，蚊蠅猖獗，歐陽修為新夫人作《憎蒼蠅賦》：

蒼蠅，蒼蠅，吾嗟爾之為生！既無蜂蠆之毒尾，又無蚊虻之利嘴……

好一個嬉笑怒罵的老頑童。

（摘自《團結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