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的芳鄰

李巖

師大附中以前在西栓胡同有兩處教工宿舍，一個大院兒，一個小院兒。我從出生到小學(xué)畢業(yè)一直住在這里。如今西栓胡同早已不存在了，教工宿舍自然也不在了。

我家住在大院兒，對過的小院兒門總閉著。門是紅色的，因為年久顏色已經(jīng)很淡了。門上有一個電鈴，要想入門得按一下按鈕。我們小時候閑的沒事就去按一下，然后匆匆跑開。

都老師住在小院兒，小院兒里住著六戶人家。她是學(xué)俄語的，后來學(xué)校取消俄語課，她改教語文。都老師熱心向我推薦過不少書，我印象最深是《金薔薇》和《白比姆黑耳朵》，這兩本書都是蘇聯(lián)作家寫的。附中是個歷史悠久的學(xué)校，圖書館藏有不少堪稱文物的舊雜志。舊雜志中有些情呀愛呀的小說，除了鴛鴦蝴蝶派就是革命加愛情。那會兒文人寫的文章半文半白，一唱三嘆。這些文章對我影響頗深。

除了教書外，都老師還筆耕不輟。她喜歡《紅樓夢》，出版了《續(xù)紅樓夢》。另外，她還出版了一本《石評梅傳》。傳記講述的石評梅女士曾在這座小院兒某一間屋子里住過，她已去世幾十年了。

在陶然亭公園有一片土丘，這里曾是墳崗。建成公園后只保留了兩個人的墓，一位是高君宇，另一個是他的戀人石評梅。我們小時候經(jīng)常在那里玩兒，并不知道這兩位是什么人。后來看到都老師的書才知道。更覺親切的是，附中宿舍是她生前最后居住的地方，算是我們的芳鄰。

石評梅在附中教書的同時還是個作家，她參加革命活動時認(rèn)識了同鄉(xiāng)高君宇，雙方產(chǎn)生了好感。高君宇是五四運動的參與者，他追求石評梅，石評梅卻沒有接受高君宇的愛。

不久高君宇突然去世，石評梅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真愛。她追思不已，時常去高君宇墓前拜祭。此時的陶然亭還不是喧鬧的公園，葉影斑斕下是深深的寂靜。石評梅每天在思念中度過，寫下很多哀悼高君宇的詩歌和散文。過度悲傷損壞了石評梅的健康，三年后，石評梅也隨高君宇而去。這一年，石評梅才26歲。

石評梅的遺愿：生前未能相依相處，愿死后得并葬荒丘。朋友將她安葬在陶然亭高君宇的墓旁。他們留下一曲愛情悲歌，那是一個經(jīng)歷漫長歲月的沖刷，也不曾湮沒愛和情意的故事。

他們“生前未相依，死后永相伴”的愛情，正對應(yīng)高君宇那句詩：“我是寶劍，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閃電之耀亮，我愿死如星之迅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