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陽快落山了,光影下的角落開始喧鬧,窄窄的街道被各種聲音蔓延渲染。斑駁的地面印下黑色的不同的腳印,爛白菜被隨意廢棄,雜亂的電線,交錯橫生的燈光爬上屋檐,路邊裸露的帶血色的魚頭……它們在生活的一片狼藉中悄然佇立,生機勃勃。
(一)是一扇窗戶
20年前的城中村,是我一直見證的。是的,我是一扇窗戶。
在逼仄的矮樓房里,向外看是一條條生銹的鐵條組成的“鐵籠”,向里看,是幾年一換的住客。
向外看,是人間百態;向里看,是茶米油鹽。
“又要再漲100?這么貴?本來就300元一個月,又漲100?你這是啥地兒啊?我就一普普通通的打工的,老家還有老婆孩子,還有我媽,一個孤苦伶仃的老人,自己一個人住在鄉下。我是打工的,一個月累死累活1000塊,光交房租就3、4百塊,還要自己吃,家里還要寄錢,我孩子在上學,正需要錢的時候,你行行好吧!求求你,我們都不容易……”穿著沾著不知是在工地的白粉漬還是洗衣粉也未洗干凈的臟漬的迷彩褲,身上的衣服滿是補丁,也不知多少天沒洗過,指甲縫中滿是黑漬,那張臉上早已經是滄桑滿面,雙眼透出對房東的懇求和對周遭生活的無望。房東也有些心軟,語氣充滿同情和無奈:“兄弟,我也不容易啊!我女兒在上小學,又想學畫畫,畫畫燒錢呀,我家媳婦兒買菜的時候回來跟我說菜又漲價了,我怎么辦啊?兄弟,這樣吧,你一個月再多給50元,我也不容易啊,都不容易……”
樓下賣菜的一直在吆喝著,看向窗外灰暗的天,我只是一扇窗戶,我什么也不能改變,最終目送著男人遠去的身影,我嘆口氣,等待著下一個房客。我期待著下一個房客的生活不要這么絕望,畢竟窗臺上的不知什么名字的花開了,有著很好看的顏色。
(二)是一道門
10年前的城中村,是我一直見證的,是的,我是一道門。
我守護著一家菜店,每天5:30女主人準時推開我,她的手因承擔家庭的重擔而變得粗糙,但當她摘菜時,推門時,觸碰她的女兒時……她是溫柔的。
她總把店門口的地掃得干干凈凈,店門口常年擺著兩盆綠色植物,她說:“這樣,每天看著它們,才覺日子是可盼的,像看著孩子一樣,顧客也舒心。”
她的店,菜也新鮮,老板人也好,所以深得人心,她常常笑,也給大媽多塞點菜,日子雖然有點拮據,但她依然滿懷期盼。門外的市井人心繁雜,可她扎扎實實地勤勞工作。她掙扎在底層,一對兒女也常讓她不省心,可日子一天天過,“總能過到好的那天吧!”兒女用清澈的眼神望著她。
“是的。”我在心中默默回答。
(三)是他們,是我
現在的城中村,是我見證的,是的,是我。
“石姨,上周的柚子好甜啊,我這周還要拿一個,哦,還有上次那個菊花茶,很好喝,也再給我拿上點哈。”
每周,石姨——這家店的主人,星期一的下午都坐在小板凳上等我。遠遠瞧見我來了,便熱情地招呼著我:“哎,小妹,這周要什么?”她不等我回答又肯定要說一句:“柚子甜吧?”我每次都笑著連連點頭。
她低頭給我剝柚子皮的時候常跟我嘮些家常話,我轉頭看街道,每次天都暗下來了,街上一盞盞燈亮起來了,雜七雜八的香味飄向我,還有形形色色的人以及他們的笑聲。燈火通明,萬家飄香,石姨在我身后,她家的電視也像以前一樣開著,放出很大的聲音,但她卻從來不看,我就這樣站在她家店門口,忽然有種前世今生的恍惚的歸屬感。
我突然沒頭沒腦地問她了一句:“石姨,你跟我說過子女從小到大一直住在這里,他們長大了,你怎么不搬去與他們同住呢?”
她笑了,店里的燈光讓她看起來更溫和:“沒辦法啦!已經習慣了!這里多好啊!王大媽每天來找我聊天,李姨三天一次到我店里來拿東西,還有好多人……對啦,還有你,你每周也來找我啊,雖然開店要操心點,但看到這里越來越好就很開心……”石姨還在說些什么,可我看著店外突然發現,其實一直陪伴這些街道的是石姨,是錢姨,是他,是她,是萬萬千千的他們,還有萬萬千千的“我”。
“哎,小妹,哎……回神了!”石姨熱鬧的聲音讓我回過神兒來,“你的柚子好了。”
尾聲
對現在的我來說,或者說對于石姨來說,那些街道,那些燈光,那些染上世俗煙塵的窗戶,那些守護人們的門,讓我們更加真實。在這里不僅有歸屬感,還有可以丟下防備,丟下遠離世俗的清高,做真實的自己,有煙火味,有信任感,有單純感。
那些生活在社會角落的一個個人,他們活得簡單又真實,他們穿行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努力而又堅強地生活著。是他們讓這座城市有了今天的模樣,雖然他們常常被忽略,但隨著城市的發展,他們又常常被看見,他們連接著城市的血脈與生活存在,從來也不曾被忘記,一直前行。
我想把時間留給它,因為我看見,那渺小的石縫中開出的美麗的花。
董琬祺是深圳市南頭中學高二的學生。她曾獲“小作家杯”全國小說創作大賽銅獎、首屆“廣東文學新苗”、深圳市十佳文學少年高中組60強“優秀文學少年”、深圳市南山區現場作文比賽一等獎等。這樣的一位“文學少女”,和文學有著怎樣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