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軍
六月是個忙月!
從第一天起,忙的味道就在農家醞釀。男人們開始檢修機器,下湖查看麥子長勢,隨時準備收割,就像枕戈待旦的戰士。女人們準備添補農具啦、準備好干糧啦,還要為家里的雞呀、鴨呀、豬呀準備吃的,防止大忙的時候它們添亂,家里的小孩子們也不例外。只有村邊的小河不緊不慢地流淌著,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陣勢,見慣不怪了。悠閑的河水,忙碌的人們,似乎屬于兩個不同的世界。
等到遍地金黃的時候,只要不下雨,收割機的轟鳴聲就在充滿笑意的田野回蕩,清脆而歡快!一個個忙碌的身影,稍顯疲憊,但卻精神抖擻,連說話的腔調也高了幾分。豐收的喜悅掛在臉上,也掛在田野的上空。地頭的渠里水滿了,插秧的時候就到了。熟練的拖拉機手耙地、整地、打塹、引水,薅秧、運秧沒有多少技術含量,誰都能干。秧田地里最熱鬧,男女老少齊登場,歡聲笑語不絕于耳。插秧就不一樣了,是個技術活。插的秧苗不能深也不能淺,深了長得矮,淺了隨水漂,還要橫豎成行并且插秧的速度還要快。所以,會插秧的多數是能干的女人們,那一個個彎腰的身影,在烈日的灼燒下,在突如其來的大雨中就是一張張緊縮的弓,普通但不卑微。家家戶戶的稻地都插上了秧苗,這個忙夏才算結束,六月也快到月底了。
六月的忙夏留在我記憶深處的全是苦澀。能下地干活的時候,媽媽就給我一頂草帽,這就是我的裝備,跟她去地里捆麥子,抱麥子。那時哪有收割機啊,全是人工割麥子。十來歲時,會使用鐮刀了,我也就跟大人一樣割麥子。烈日下,沒有風絲兒,熱得喘不過氣來。運麥子用的是平板車,拖拉機也少見。社場上最先進的機器就是脫粒機,每次使用時,要挑草,要裝糧。等到活干完了,每個人都是“黑人”。干活時,孩子們都眼巴巴地盯著大路,盼著賣棒冰的心情,不亞于黃泥崗上精明的老都管和那些健壯的軍士對酒的渴望。
現在想起這些,心里還是酸酸的。如今,收割機、拖拉機、插秧機等等農業機械早已把農民從繁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前些天,我還親眼見到有人用無人機撒農藥,真是大開眼界,也讓我感慨萬千。
漫長等待之后,在烈日和大雨浸潤中的收獲,在持之以恒的努力和付出之后的成功,就是六月送給人們的財富。這樣的六月啊,不好也不壞,至少它給了人們一個希望。
可是,六月的天氣并不討人喜歡,反倒讓人氣悶。小雨淅淅瀝瀝的,總是下得不合心意;大雨呢,經常是突如其來打你個措手不及,讓人心煩。最為常見的是烈日下,熱浪撲面,裹挾著整個身軀,讓人寸步難行。
這就是一個真實的六月,然而有幾個人喜歡這樣的真實呢?面對它,我們多數人的選擇是逃避,逃避靈魂深處的高潔,人生應有的擔當和責任!
漫無目的的人生,隨波逐流的生活若是人生的希望,那么這種希望是虛無的,就像遙遠星空中的那些星星,遠沒有閏土的香爐和燭臺來得真實。只不過,一個生活在歷史的年輪里,一個在現實的人生中躲藏。
六月是四季的中年,中年是人生的六月。四季尚能輪回,人生卻無歸程。青春本來就不能揮霍,又怎么會有可供揮霍的中年?
六月的柳樹依然婆娑,濃濃的綠意掛滿了嶙峋的身軀,粉紅的荷花多情但并不傷感。
孤獨而倔強的楊柳,自信而堅定的荷花就是人生的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