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釗
與一座城市的緣分像是天生注定,比如,我和武威的緣分。于武威而言,我不過是它千年歷史中的匆匆過客。于我而言,武威是我心中永恒的第二故鄉。
與武威的相識,始于十八年前的冬天,那時我還是二十出頭的青年。剛跨出校門,就戴上大紅花,穿上國防綠,背著背包,和一群熱血沸騰的毛頭小伙共同相聚在這里,結識了這座城。我才知道,原來武威就是傳說中的涼州。
涼州不是孤寂荒蕪的,歷史上武威是河西走廊的重鎮,自古以來就是戰略要道,有“金張掖,銀武威”的美譽。是《三國演義》西蜀五虎上將馬超駐守的西涼;是“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的沙場;是唐朝詩人王翰《涼州詞》詠頌的邊塞;是武俠大師蕭逸在《飲馬流花河》中濃墨重彩描述的世外,這些文學作品中的涼州形象,在西行的軍列上一直在我腦海里翻騰,充滿了歷史滄桑和詩意浪漫。
我是2001年12月11日夜在武威火車站下車,坐上東風車到達軍營的。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新兵班長呂海湘,他和一群等著迎接新兵的班長,佇立在寒風中,在白雪覆蓋的營房前,像一排綠色的白楊。他幫我放下背包,給我鋪好床鋪,帶我到炊事班吃了一大碗香噴噴的肉絲面,又給我打來熱氣騰騰的洗腳水,讓我洗去了路上的疲憊,帶著滿心的暖意進入了夢鄉,在武威邁出了軍營第一步。后來,從整理內務到隊列訓練、投彈射擊,在新兵連所有的共同課目,都是呂班長手把手教會我的。
新城營區在武威市東北,原來叫滿城,是四四方方的土城,從清朝乾隆以來一直是軍營所在地。夜里在寬厚高大的城墻上站崗,我喜歡看武威的星空,這里能見度比內地好,藍色的天幕,綴著鉆石般閃亮的星星,我想摘下來綴到自己的肩膀上。白天在陽光照射下,訓練場上能望見西南方祁連山頂的積雪,晶瑩潔白,像士兵的桂冠。每到春天,會有場來自騰格里沙漠的沙塵暴把桂冠給“藏起來”。
第一次請假外出去武威市大約是半年后,出去給電腦重裝系統,是和另一位班長梁興旺一起。老梁也是武威人,他領我找到維修店面做完系統,不是帶我去北關市場品嘗涼州快餐“三套車”,去的是杏花樓吃牛肉拉面。來份二細的牛肉面,大青花海碗端上來,綠的香菜,青的蒜苗,潑上紅紅的辣椒油,配幾根翠綠的腌蘿卜條,就著幾瓣糖蒜,還有鹵雞蛋,我吃得滿頭冒汗。
當兵的時間長了,有機會就到武威市轉一轉。到市里,映入眼簾的,是一派繁華祥和的景象。車水馬龍的街道,熙熙攘攘的游人,文化廣場上正在下棋、打撲克、跳舞、彈三弦、唱孝賢的人們,與內地多數的城市生活沒有多少差別。我還參觀了中國旅游標志“銅奔馬”的出土地和雷臺觀,以及存有稀世珍品“西夏碑”的“隴右學宮之冠”文廟、羅什寺塔、海藏寺、白塔寺、天梯山石窟。也品嘗了這里的“人參果”、黃河蜜、軟兒梨……
2007年初,我調離了武威,成了一匹離群的馬,但心里始終有一個角落為這座城市而保留。不知道我走之后,武威夜空的星星是否也曾黯然傷神。
回頭來看,我在武威當兵的那幾年,也是武威與時俱進,搶抓國家西部大開發戰略機遇的發展時期,以全新的視野、全新的品位與世界經濟接軌的時期。當時的武南火車站已是河西地區最大的國際列車編組站和物資集散地。
我看到,2014年底,隨著中國內陸地區又一條貫通亞歐的鐵路貨運大通道正式開啟,新時代的中歐班列“天馬號”從武威開跑;我聽見,古老的絲綢之路上響起中歐貿易新時代的“駝鈴”,驚醒沉寂了千年的古道;我聽說,武威還深入發掘涼州歷史文化資源,建成了很多文旅融合項目,比如蘇武沙漠景區內的“摘星小鎮”星空浩瀚,我迫不及待想去感受手可摘星的神秘和美妙。
與武威一別十三年。這座城市,是絲綢之路的節點,是我軍旅之路、人生之路、愛情之路的起點。我與愛人的結婚證還是在涼州區民政局領的,這里寫滿了我青春的懷念和記憶。
此刻,坐在泉城的四月天里,窗外的風輕拂著綠葉,耳畔傳來動聽的鳥鳴,院子里的泉水,在陽光下大聲地訴說著光芒。我眼里映出陽光下的祁連雪峰,夜晚哨位上的涼州星空,我想起滿城軍營一塊摸爬滾打的戰友,懷念杏花樓的牛肉面香,懷念滿城軍營的熄燈號聲,甚至懷念那“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沙塵暴……
武威,心底那只被天馬行空驚飛的燕子,也該從南方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