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文芳
初冬,我沿著山間小路,一頭鉆進山里,一棵棵銀杏樹零星地點綴著修竹茂林的青山綠水,一份欣喜油然而生。
銀杏的美在于它的明艷。抬眼看,滿樹的金黃直逼人的眼。金黃色的扇形銀杏葉,像美麗的黃蝴蝶,佇立在遒勁的枝干上,隨風搖曳,顧盼生姿。冬陽灑下,斑斕透亮。微風過處,銀杏葉裊裊婷婷地從半空中飛舞下來,鋪滿了大地,像一層黃地毯。遠遠地看去,又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這時的人們,來不及多想,拿出手機或相機,“嘖嘖”贊嘆聲中迫不及待地在古老的銀杏樹下拍照留念。有的倚靠在粗大的枝干上,抬頭看天,似乎要跟銀杏比高;有的則從地面隨意捧起無數亮黃,擺著各種造型恣意地拋向天空,歡笑聲在山間回蕩;有的干脆“噗通”坐下或躺在“黃地毯”上,盡情地留下難以忘懷的瞬間,更甚者,穿著漢服,帶著素琴的女子,來到樹下,讓時空穿越,美麗的瞬間在時光隧道里傳遞……
我站在樹下,幾片落葉翩翩而下,悠然無聲,一切靜美如畫。我俯下身子,輕輕地從地上拾起一片精美的葉子,仔細端詳,眼眸里浸透了對葉子的珍愛,帶回家做一個精美的書簽吧,讓銀杏葉的書簽和我一起慢慢變老。世上所有的美有了人的襯托就越發的美。冬日的艷陽下,清新的空氣里,一波一波的游客紛至沓來,把銀杏的美帶到了四面八方。于是初冬金黃的銀杏樹便成了一個美麗的傳奇。當一份明艷注入我們的意念中時,心也變得豁達與曠遠了。
我駐足一棵千年的銀杏樹旁,它高達十多米,胸徑近二米,根如龍蟠,巨干參天,枝葉茂密。像一個巨人,粗壯的樹干要幾個成人才可以合抱,高聳入云的枝葉顯出它的挺拔與雄偉。頓時,心中生發一份敬畏與虔誠。我走近它,銀杏灰褐色的樹皮上長了許多苔蘚,有許多斑駁的疙瘩,還有許多小溝壑,我情不自禁地撫摸它,樹皮很粗糙,很堅硬,像古稀老人身上干枯的皮膚。我陷入了沉思,一棵千年的古樹到底要經歷多少,才可以這樣屹立不倒,千年的等待,千年的不屈,千年的執著。
銀杏樹自古就是樹中的長壽君子,更是植物王國的“活化石”。它從遠古走來,是樹中的高潔之士,長壽、高俊與優雅是它的代名詞。就連宋朝女詞人李清照在《瑞鷓鴣·雙銀杏》都不禁對它發出感慨:“誰憐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彼龑㈦p銀杏比作玉潔冰清、永葆氣節的賢士,貼切深刻。
世人喜歡用“活了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來贊美胡楊的頑強與獨特。它有屈曲盤旋的遒枝,總是旁逸斜出,像極了被生活壓得彎腰駝背、飽經滄桑的耄耋老人,靠近它,無形中郁結一份沉重和無所適從。而銀杏則不然,它是樹中的真君子:挺拔、優雅、高潔。它有魏晉“竹林七賢”的風雅和超然物外;有周瑜“羽扇綸巾,檣櫓灰飛煙滅”的大將風范;更有孟子大氣磅礴的“浩然之氣”。它的樹枝是從中間長出來,無數的樹枝像巨人的手臂向四面八方堅定有力地伸展著。它的主干甘于平凡,支撐著無數從中間長出來的枝干不斷地長大長粗向上再向上……它就像禪林古剎,千年的風霜雨雪,世紀的更替,都不曾改變它向上生長挺立的初心。
一路前行,一路心香。山谷里的幾戶村民忙碌了起來,炊煙一起,就有了家的味道。等待就餐的游客有的站在銀杏樹下看遠處的綠樹青煙;有的在灶膛映紅墻壁的廚房看農人們鍋鏟盤碟的舞動;有的則靜坐樹下,引泉沏茶參禪論道,談論著村莊的久遠和銀杏的千年傳奇。城市生活久了,心中總會有一些放不下的東西,根源大多是些許的不甘心和不滿足。在繁雜的工作之余,脫下高跟鞋,換下制服,背起行囊來古村的銀杏樹下吃飯、品茗、聊天,談笑間,身心滌蕩,也不失為一種修行,凈身、靜心、開悟、覺醒。
“我來問道無余說,云在青天水在瓶。”原來,活著的道就在古村的一山一水一樹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