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淑彬
一年一年的清明,一年一年的思念。每到清明來臨之前,綿綿的思念就難以自已,這么多年過去了,思念未曾減,回憶情更濃。
清明節前夕,迎一縷晨曦,擷一束鮮花,踏著彎曲的山路,來祭奠父母。白色的百合、黃色的菊花,配在一起太覺肅穆,于是搭配兩只粉色的康乃馨,也能稍稍調節一下沉痛的心情,父母生前喜歡淡雅的顏色,相信在天堂也沒有改變吧。
來到墓前,把鮮花輕輕放在墓碑前,用潔凈的濕布擦拭墓碑,就在擦拭完佇立凝視墓碑的剎那,淚水盈眶。父母的音容笑貌瞬間涌在眼前。緊接著,昨夜夢見的父親那雙深邃的眼眸浮現眼前。
父親正直無私,工作三十多年,從未以工作之便行利己之事,從未拿過公家的東西,哪怕是一支文具。記得小時候,家里打地面,打地面用的是石灰渣子。石灰渣子是父母利用休息日,從建筑施工廢料中拾回來的被篩分出來的石灰雜質。一筐筐地積攢起來,用水粉泡后,平攤在地上用木板用力拍打,直到把灰漿拍出來,然后用抹子使勁往平整抹,干了以后很結實,也比較有光澤。
那次家里打完地面,還剩下一點,母親說把小房地也打一打吧。可父親沉思一下說:“別打小房了,給我吧,我用這些正好去補補單位的地面,辦公室和會議室的地面都坑坑洼洼的。”母親顯然不高興,但她知道,父親打定主意干什么,她反對是無效的。于是就說,去也行,帶上孩子。母親讓步了,父親只好帶著我。
到了單位父親把我安排在他辦公桌寫字,自己去干活。至于父親是怎么干的,我無暇顧及,只顧玩父親桌上的東西。當父親叫我走的時候,我怎么也不愿意放下手里的繪圖鉛筆。我辯解:“爸爸,咱們給單位拿來石灰修地,讓我拿走這個鉛筆吧。”我覺得很在理,仰著頭看著父親,父親也看著我,他那堅定、不容質疑的目光看著我,我完全讀懂了,放下鉛筆就走。
父親長得濃眉大眼,眉骨略高,顯得目光炯炯有神。他性格內斂,沒能用話語表達的情感,全都用眼目傳達出來了。在我踏上社會選擇第一份工作舉棋不定的時候,父親為我講了利弊之后說:“你自己選擇吧!”然后看著我,目光里充滿鼓勵、期望。我接收到了,堅定地說:“我就去這個單位。”事實證明,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父親沉默寡言,但是極其有心,我喜歡讀什么期刊,該買第幾期了,他都了如指掌。他從不問我喜歡什么,最早時候觀察我喜歡《演講與口才》《故事會》,后來給我買《遼寧青年》《青年文摘》《讀者文摘》,最后給我買《讀者》《散文》《詩刊》,這些不同時期的期刊都買到我的心里去了。
最讓我不能忘記的,是父親久久地注視母親的目光。母親身體一直都不太好,上了年紀后,每到冬、春季節都得住院。之前母親住院父親都要去醫院陪護,后來歲數大了去不了了。母親去世的那個春天,住院也沒能使病情減輕,反而一天天加重。
我每天從醫院回家不和父親說母親的真實情況,怕他著急。一天,我從醫院回到家,父親盯著我,他的目光犀利、不解,還有點憤怒。看到父親這樣的目光,我的心有些慌亂。父親用焦灼的語氣說:“你們還要瞞我到什么時候,真不想讓我再看你媽一眼了嗎?”說完用急切、悲哀的目光等我回答,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來了。第二天一早就帶父親去醫院。
到了母親病床前,父親輕輕地叫著母親,母親微微睜開眼,看了看父親,又閉上了眼,眼角有點點淚痕。父親用手為母親抹去淚痕,久久地注視著母親,目光疼愛、憐惜。父親比母親大八歲,他們共同走過了金婚。
母親離世后,父親每天默默流淚,一雙炯炯的眼睛變得渾濁,三年后去了天堂與母親團聚。
這么多年過去了,時常想起父親那深邃的目光。這些年,最怕聽也最想聽的一首歌是劉和剛唱的《父親》:“這輩子做你的兒女,我沒有做夠,央求你呀下輩子,還做我的父親……”每每聽到這首歌都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