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這邊（114）

溫雨祥　康勝昔

溫雨祥：我的象棋排局之路（一）

一

一平浪，坐落在云貴高原滇巾腹地;一平浪，躲在大山的褶折之中。這里群山環抱，山巒疊嶂，山清水秀，風景宜人。滇緬公路橫貫全境，成昆鐵路縱橫交錯，乃滇西之門戶。

解放前，我爺爺讀過私塾，聽說一平浪鹽礦招收工人，便走出農村，單槍匹馬到鹽礦闖蕩。爺爺識文斷字，吃苦耐勞，做事公道，為人有正義感，不久被提拔做記工掛賬這類的輕巧活。當時，祿豐縣附近活躍著一支中共云南省委領導的祿羅游擊隊。受革命思想的熏陶，不求當官發財，不求光宗耀祖，只求追求真理，堅定信仰，爺爺積極要求進步，義無反顧地投身革命，秘密加入了一平浪鹽礦地下黨組織。

1965年2月20日，我出生于一平浪鹽礦。父母文化不高，但是他們勤勞、善良、好學。父親是泥水匠出身，自學木匠手藝，能打家具，看得懂建筑工程圖紙，能夠指揮建筑工程施工。父親愛好廣泛，上山打獵爬樹，下河釣魚摸蝦。雖說象棋水平一般，卻是我的第一個啟蒙老師。父親是共產黨員，常以黨員的標準要求自己，年年被單位評為先進工作者，被省輕工系統評為勞動模范。母親善良慈祥，吃苦受累不低頭，里里外外一把手，也年年被單位評為先進工作者。

由于爺爺英年早逝，贍養奶奶及養活弟妹的重擔自然落到母親肩上，長期積勞成疾，因病早逝。每每想起母親，不禁潸然淚下。為此，母親節那天，我為母親寫了一首詩，聊表哀思：《母親：你是……》今天是母親節/我躊躇不決/想為你寫首詩/我醞釀多年/雖然語言貧瘠真實蒼白無力/雖然歲月蹉跎流逝悲痛哀傷/雖說遺憾多于思念/雖說無奈多于憂傷/我羞澀而語/母親你是太陽/天寒地凍我也能/沐浴溫暖享受陽光坶親你是陽光/心智懵懂我也能/心懷善良清澈明朗坶親你是帆船/暴風驟雨我也能/風雨飄搖步履蹣跚/母親你是港灣/驚濤駭浪我也能/度險如夷化危為安/母親你是春雨/天干地旱我也能/細雨春耕守望秋收/母親你是……

父親是一個棋迷，平日嚴肅，不茍言笑，但下起棋來判若兩人，引經據典，插科打諢。幼時父親常帶我到工友家里下棋，長期的耳聞目睹，加之環境的熏陶，也就學會了。正是：口說不如身逢，耳聞不如目睹。首先，父親教我象棋入門口訣：馬走日字，象飛田，車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路護將邊，小卒一去不復返。車走直路馬踏斜，象飛田字炮打隔，卒子過河了不得。然后，教我象棋的基本殺法：鐵門閂、海底撈月、重炮、天地炮、夾車炮、馬后炮、雙馬飲泉、釣魚馬、掛角馬、雙車挫、送佛歸殿、二鬼拍門、白臉殺、悶宮殺……象棋的魔力似磁鐵一樣牢牢地吸引了我幼小的心靈。開始父親讓我雙車，后讓一車，再后讓雙馬，讓一馬，讓先到分先下。盛夏傍晚，隔壁鄰居都來觀看我們父子大戰。

不久，一個從十四冶安裝公司調回一平浪鹽礦工作的肖叔叔成為了鄰居，父親這回遇上了克星，三盤棋下來被對手殺得人仰馬翻，丟盔棄甲，潰不成軍。遭此慘敗父親雙眉緊鎖，腦門皺紋似梯田，一邊搖頭，一邊自言自語：棋高一著，束手縛腳。此后，打敗叔叔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了我的肩上。俗話說得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父親手握水煙筒，為我觀敵嘹陣，撐腰壯膽.出謀劃策，總結得失。肖叔叔呢？得理不饒人，贏棋不忘數落人，邊下棋邊戲謔道：“昔日老虎今病貓，溫家盡數鐵皮刀。青龍偃月斬雙虎，輸棋方知吾姓肖。”說完白顧捧腹大笑。父親不甘示弱回敬道：“昔日虎威嘯山河，淬火成鋼劍待磨。笑傲江湖出山時，揚眉吐氣魁首奪。古人云，寧欺老雜種，莫欺鼻涕童。我兒尚幼，心智懵懂，他日長成，棋藝必進。走馬換將，探囊取物。橫刀立馬，牛刀小試。掃平鄉里，指日可待。人看從小，馬看蹄爪。時勢英雄，古今成理?！毙な迨宸创较嘧I：“老溫大哥，今天兄弟著實服了，不服不行，棋不行，嘴巴硬。歇后語怎么說的，鴨子死了——嘴殼硬。棋下不贏，說也要說贏?！闭f完，雙拳抱胸向大家拱拱手：“今天且饒病貓，明天定斬不饒……”

父親棋力不如肖叔，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但是，肖叔酒量就差遠了。父親每每上山下河，便打一公斤白干，讓我叫肖叔過來喝酒。酒至半酣，兩人又嘴皮子大戰。說著就擺開戰場，揚言大戰三百回合，不分勝負，決不收兵。二兩白干下肚，肖叔不勝酒力，漏洞百出，加之我一旁支招，肖叔連戰連敗，臉色似紅臉關公一般。父親大勝，信心倍增。喜形于色，自吹自擂道：“板瓦也有翻身時！今日之戰，有如神助;妙手迭出，精彩紛呈;神來之著，精妙絕倫;酷似古譜，嘆為觀止！哈哈哈，肖兄弟昔日虎威，今日灰飛煙滅，不知作何感想？”肖叔支支吾吾：“你們溫氏父子兩把銹鐵刀？今日酒多，明日報仇！”“哈哈，兄弟此言差也，自古打虎英雄眾多，為何武松單個名揚天下，流芳下古呢？皆因景陽岡山腳之下有一小店，武松吃得一十八碗酒，一碗酒添一分力，成就了千古打虎美名！正是：李白斗酒詩百篇，武松醉臥滅大蟲。沒有白干壯膽，夜眼迷朦，猛虎咆哮，威震山河，想那武二是人不是神，早嚇得小便失禁，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嚇都嚇死了，還打什么大蟲？老哥今日仿效武二，吃下白干，手中鐵拳專打爾等這類病大蟲！哈哈，痛快！痛快！”借著酒勁，父親高聲吟道：“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贝藭r肖叔似瘟雞一般，早已伏桌倒下……

我跟肖叔摸爬滾打了半年，各種招式了然于胸，不知不覺肖叔已經不是我的對手。父親只要有空，就去旁觀我與肖叔大戰。一邊看，一邊念念有詞：“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正是：無可奈何花落去，昨日黃花不再香。哈哈，老弟諒解……”

當時，一平浪小鎮有鹽、煤兩大礦。鹽礦分礦區、廠區，職工家屬上萬人;煤礦分干海資、抗美山、抗八井、星宿江電廠，職工家屬三萬人左右。鹽、煤兩礦乃云南省楚雄州知名國有企業，是祿豐縣納稅大戶。鹽、煤兩礦職工眾多，來自五湖四海，琴棋書畫刀槍棍棒的能人義士眾多。據說云南省武術總教頭武術名家沙國政率領省武術隊到鹽、煤兩礦武術表演，有民間高手找上門來欲與沙老切磋武藝，一較高下，被沙老婉言謝絕。鹽、煤兩礦各有一支礦籃球隊，縱橫全州，所向披靡。那時候，籃球打得好，馬上被特招工作，打球真的可以當飯吃。鹽、煤的象棋水平也甚是了得，全縣象棋比賽，團體、個人前三名皆被鹽、煤兩礦棋手收入囊中，兩礦代表隊等同于祿豐縣代表隊。有時全縣象棋比賽，王倫之輩，干脆不通知或不讓兩礦棋手參加。兩礦比較，象棋好手多在鹽礦，每年鹽礦舉行幾次象棋比賽，每逢元旦、春節、五一節或是國慶節，鹽礦燈光球場大棋盤對抗，棋風之盛，可見一斑。

（待續）

編輯/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