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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心草Flora

one

天氣晴朗，許葉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到“你是哪只小天才”夏令營。這一場頭腦的較量，她期待了好久。因為許葉從小就被專家判定為智力超群，她很想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人比她更聰明！

許葉拖著行李箱，走進宿舍。

環境很好，兩人一間的配備，裝飾也優雅、整潔。室友還沒到，許葉一邊整理個人物品，一邊想象她會是個怎樣的人。

管她呢？

許葉到這里可不是來交朋友的！想要得到結業時授予的“小天才”榮譽稱號，她需要擊敗夏令營所有的人！

她才不會輸呢！許葉給自己打氣。

“你好，我叫季時眠，很高興認識你！”許葉正在出神，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她回頭一看，頓時驚呆了。

怎么會有跟自己長得如此相似的人？許葉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她這是在照鏡子嗎？

“你好，我叫許葉。”那女孩明顯也怔住了，遲疑地伸出手，和許葉握了握。

“你怎么會……”半晌，兩人異口同聲道。

但她們的問題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走廊里的大喇叭開始廣播：“同學們請注意！本次夏令營實行半軍事化管理，請所有參加夏令營的同學將自己的手機上交到指導老師處！從今天開始，不得擅自對外聯絡！祝你們度過一個愉快的夏天！”

許葉和季時眠面面相覷，然后聽見從四面八方傳來一片哀嚎：“沒有手機，我怎么跟實驗室的組員探討最新的研究進程？”

“我剛剛完成的交響曲怎么辦？樂團還等著要呢！”

“那我也得不到個人畫展的觀眾反饋了……”

許葉聽罷，不由得咂舌，看來夏令營里的的同學個個都是天賦異稟。

但她不怕！

“準備好了嗎？”許葉挑釁地看著季時眠，“競爭從現在就開始咯！”

two

可事情卻并不像許葉想的那樣。

一連好幾天，夏令營都沒有安排任何活動，只是讓同屋的兩個人在一起自由生活。本來許葉就覺得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憋了一肚子火，偏偏眼前還有一個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人，處處模仿她。

“哦？你也喜歡村上春樹？那是我最喜歡的作家。”許葉看季時眠的桌上擺放著一本《挪威的森林》，撇一撇嘴，說道。

季時眠也不搭話。

“天哪！你的水杯怎么跟我的是同款，上面都有粉色的Hello Kitty？”許葉沒好氣地說，“能不能別跟我學？”

季時眠瞪了她一眼。

“還有每天晚上睡覺前，你能不能不要揪耳朵，那是我的招牌動作，好不好？”許葉叫道。

季時眠感覺快崩潰：“許葉，你是以小心眼入選的天才夏令營嗎？”

“我只是覺得奇怪，看見你就好像看見世界上另一個我……”許葉搔一搔頭，“怎么會有這么多巧合？”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周多，終于，“你是哪只小天才”夏令營舉辦的第一場智力競賽將在明天隆重舉行。許葉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對了，還沒問過你，你是在什么領域有突出特長？”季時眠問。

“數學。”許葉回答。

“我也是。”季時眠道。

但令人感到疑惑的是，智力競賽并沒有在一個公開的場所，比如大禮堂舉行，而是由指導老師一對二地在宿舍里進行，旁邊還架著一臺攝像機。也就是說，許葉的對手只有一個，那就是季時眠。

雖然沒有達到預期，但好歹是場比賽，許葉聚集精神，全力以赴。

“請聽第一題！”指導老師道，“如果我有一顆糖果，你們覺得是在左手還是右手？為什么？”

“都不在。”兩人一齊道，“因為您的右手拿了一只筆，左手拿著計時器。”

該死！沒有占到上風，許葉不服氣地瞥了季時眠一眼。

“第二題，請問你們在這幅圖里看到了什么？”指導老師舉起一張十分抽象的彩色圖片。

“古怪的大鼻子教授，頭發四周有白發。”兩人又是一齊道。

“你干嗎總是跟我回答一樣！”許葉輕聲抱怨。

“我還想問你呢！”季時眠不甘示弱。

“那么接下來……”指導老師不緊不慢地又出了13道題目，許葉和季時眠的答案幾乎都相同。“好了，今天的智力競賽到此結束！”

“誰勝出了？”許葉迫不及待地問。

“我們需要討論一下。”指導老師道。

這么明顯，還需要討論？肯定是她回答得更好啊！許葉靠在床頭，氣鼓鼓地看著季時眠。只見她正淡定地坐在窗旁，雙手托腮，眼神悠悠地飄向遠方。

哼！最討厭季時眠這種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

許葉把被子拉開，蒙頭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葉感到有人將她從夢中搖醒，睜開眼：“季時眠，你干嗎啦？沒看見人家在睡覺？”

季時眠也不生氣，只是一臉凝重地看著許葉：“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夏令營有問題？”

“有什么問題？”許葉道。

“明明我們都擅長數學，可是剛剛的智力競賽題，竟沒有一道跟數學有關……”季時眠道。

這么一說，還真是。

“我一早就有些懷疑，想問你來著……”許葉一骨碌兒地翻身坐起，“我今年16歲，生日是1月14日，你呢？”

“我也是……”季時眠道。

“我是一個孤兒，是父母從歐萊福利院領養的。”

“我也是……”

“從小，就有人按時到家里來進行觀察和測試，說我具備同齡人所不具備的天才。”

“我也是……”

“這么說……”許葉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我們有可能是雙胞胎！”

“什么有可能？”季時眠打斷許葉，“就是雙胞胎！”

three

長這么大，第一次知道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還有個伙伴陪在身邊，這種感覺真的好奇妙。

“所以你是姐姐，還是我是姐姐？”許葉問。

“現在不是爭這個的時候。”季時眠道。

“那應該做什么？”

“我認為這個夏令營根本就是以培養天才為幌子的，所有參加的人應該都是雙胞胎。”季時眠冷靜地說，“我們要想辦法通知大家。”

果然不出所料！

當許葉和季時眠一個接一個地敲開旁邊房間的門，發現他們都是兩人一組，長相一模一樣！

“沒錯，我們昨天也被測試了！”一對來自美國的雙胞胎姐妹道，“問題也是跟排球毫不相關！”

“還有我們……”另一對雙胞胎兄弟搶道，“據說我們很會推理……”

“所以，目前基本可以認定，這個夏令營就是一個騙局……”季時眠道，“難道我們還要在這里坐以待斃嗎？”

“當然不！”大家紛紛響應。

“那好！今天晚上就由我和許葉先行探路，爭取幫大家把手機拿回來，一定要盡快聯系自己的父母！”

入夜，許葉和季時眠利用視線盲區，躡手躡腳地溜進控制室，發現所有手機都被堆在一個塑料筐里，放在角落。3行屏幕呈圓弧狀一字排開，在黑暗中發出幽藍的光。操作臺前，兩名工作人員正在對整個夏令營的情況進行實時監控。

“這個背影好眼熟……”許葉自言自語道，“我總覺得在哪里見過……”

“其中一個是我媽媽。”季時眠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許葉打了個哆嗦：“另外一個是我媽媽……”

“怎么會這樣？”兩人一時也顧不上拿手機，連忙從控制室退出來，蹲在墻角，冒了一身冷汗。

“看來事情遠比我們的想象要復雜得多。”回到宿舍，許葉和季時眠把剛才的所見所聞寫成摩斯密碼，夾在解碼本里，傳遞給大家。

“本以為父母和我們一樣，也被蒙在鼓里，是受害者……”許葉細思極恐，“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這些年來，我們都把他們看做是朝夕相處的親人，付出了全部的信任和真心，怎么會？”

“怪不得，我那天在食堂看見一個廚師師傅，長得好像我爸爸。”

“還有我媽媽，好像是這里的打字員……”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搞不清楚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而這個地方處處有監控，看樣子，想要逃出去是不太可能了。

“那你們弄清楚他們在做什么研究了嗎？”其中一人問。

“沒有。”季時眠答道。

“難道我們要莫名其妙地成為他們的小白鼠？”眾人握緊拳頭。

“不管他們研究的是什么……”季時眠咬了咬牙，“我們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是什么？”大家問。

“破壞他們的計劃！”季時眠道。

four

所有人都按照夏令營的原定計劃，不動聲色地繼續生活。

很快，第二輪智力競賽又開始了。還是那個指導老師嚴肅地坐在對面，攝像機架在一旁，許葉和季時眠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

每一道測試題，她們都變著法子亂答。不一會兒，指導老師的眉頭越皺越緊，困惑地翻了翻資料，又咨詢了幾個專家：“不可能啊，不該是這個結果……”

許葉和季時眠無辜地看著她。

指導老師一頭霧水，卻又找不到原因，罵罵咧咧地走了。待到她走遠，許葉和季時眠雙雙伏在門框上，“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天色暗了，摩斯密碼本也傳回來，看來今天大家的戰績都不錯：“哈哈，我倆今天差點兒當著指導老師的面吵起來……”

“干得好！我們也是閉著眼睛瞎說！”

“這下，收集了錯誤的數據，他們的研究肯定不成功了……”

還有兩天，夏令營就要結束。不管整件事情有多么荒謬，等回到家，她一定要當著父母的面問清楚！許葉想，他們可以不愛她，但她要知道真相！這是她的權利！

可惜，許葉并沒有獲得這個機會。

“一定是那些人覺察到了什么。”結業典禮完畢，季時眠手持“小天才”獎狀，望著空蕩蕩的操場，警覺地說，“父母們仿佛集體失蹤了，夏令營一個人也沒有……”

“或者我們可以先回家看看！”許葉道。

但是家中空無一人。

準確地說，整座城市都空無一人，除了那些不知所措的雙胞胎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許葉問。

“你們的父母有沒有給你們講過城市盡頭的故事？”季時眠回過頭。

“什么意思？”許葉不解。

“我小時候，他們曾經告訴我，在這座城市的盡頭藏有一個天大的秘密，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去觸碰！”季時眠道。

“他們怎么會給你講這些？”許葉又問。

“大概就是擔心我們遇到現在這樣的情況吧。”

于是，一行人在季時眠的帶領下，沿著中央大道往下走去。這座城市并不大，不多時，他們眼前漸漸彌漫起一團迷霧。

“這就是傳說中的城市盡頭？”許葉問。

“我也不確定……”季時眠道。

再往前走，便不再有路了。季時眠伸出手去，只摸到一塊光滑的玻璃墻。抬起頭，這塊墻壁無邊無際地向上延伸，一個巨大的播放器懸掛在半空。

季時眠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

“什么？”許葉驚恐地問。

“夏令營不是目的！我們的身份、我們的父母、我們的生活，從出生那天起，就被設計好了。”季時眠指了指遠方，“我們被放入這個玻璃蓋子籠罩的城市中，而觀察我們的，應該另有其人。就在城市之外……”

眾人嘩然。

這時，播放器忽然響了。

在一段歡快的樂曲之后，耳邊響起的是一個蒼老的男聲：“你們好，我是奎因博士，是一個從事兒童精神分析的科學家。當你們聽到這一段留言的時候，相信我們的整個科學團隊都已經撤離！沒錯，他們就是領養你們的父母！”

“果然……”許葉暗道。

“我一直對心靈感應方面的課題很有興趣，想要證實它。你們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實驗樣本。作為雙胞胎，從小被分別寄養在不同的家庭，被不同的后天環境所浸染，卻還能擁有相同的羈絆，想想都讓人興奮！但沒料到……”奎因博士道。

人群中隱約傳來驚呼。

“本來我都已經快要得到成果，誰知，卻被你們自作聰明地毀了……”奎因博士繼續道，“心靈感應本來就不被現代科學所認可，雖然這么做很冒險，但如果不讓你們見面，就無法得到最后一步的數據……你們知不知道我挖空心思組建這個實驗團隊有多難？這座玻璃城市是我斥重金為你們打造的，作為懲罰，你們的余生就在里面度過吧……”

說完，信號中斷，從播放器里傳來“沙沙”的噪聲。

隨后，是一片死寂。

five

到底是誰應該受到懲罰？所有人都糊涂了。奎因這個暗黑系博士，為滿足一己私欲，殘忍地讓許葉和季時眠，以及千千萬萬和她們一樣的小伙伴骨肉分離，明明生活在距離彼此不足50公里的地方，卻毫不知情。

實在太過分了！

雙胞胎不是原罪，心靈感應有怎么樣？沒有又怎么樣？這荒謬的研究難道還比不上她們歡聚一堂，無憂無慮地成長？

“可惡！”許葉忍不住拾起一塊石頭，向播放器丟去，“我們是人，活生生的人！你憑什么這么做？”

“對！我們要出去！”其他人受到鼓舞，也紛紛拾起石頭，往播放器丟去。

一時間，播放器被她們砸得短路。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籠罩在城市上空的玻璃蓋子隨著播放器的毀壞消失了，而隨著玻璃蓋子的消失，整座城市也消失了，大家站在一片荒蕪的空地上，驚呆了。

“竟然都是假的……”許葉道，“整座城市只是奎因博士創造出的一個虛擬環境，我早該想到的……”

“對，他哪兒來那么多資金建造城市？這種研究本就不合法，他那么說，不過是恐嚇，想讓我們退縮，好把秘密永遠埋藏在這里！”季時眠道。

“所以，我們算是逃出來了嗎？”有人問。

“也許……”季時眠若有所思地說，“可我們又能去哪兒？”

“會有人幫助我們的。”許葉握住季時眠的手，“就像你的父母，當初一定也是極力反對這種違背人性的研究，所以才會一早就把城市盡頭的秘密告訴你吧……”

季時眠點點頭。

“而這樣的父母一定不止有他們！”許葉道，“一定還有不少人是受到脅迫，不得已才做了奎因博士的幫兇。大家也都看見了，城市盡頭的秘密不僅是奎因博士絕望的退路，也是我們成功邁出的第一步。如果我們剛才沒有反抗，是不是就會在那個虛假的空間里生活一輩子？而父母留下最后的溫柔，是讓我們擁有勇氣、信念和彼此，我想這大概是實驗唯一的意義……”

季時眠的眼眶濕潤了。

“只要我們同心協力，會有辦法的！”大家圍成一圈兒，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太陽升起來了，許葉和季時眠肩并肩，朝著希望的方向走去。而在她們身后，是一地被光芒撕扯得支離破碎的謊言。

有什么人哼起了歌，有什么人在輕輕應和。

傷害終將過去，她們心中無所畏懼。

end

很多年以后，許葉做了一名高中物理老師，而季時眠則成為著名的心理學家。事到如今，平凡的生活告訴許葉，原來所謂的天才，只不過是她比別人優秀了那么一點點。

結業獎狀壓在箱底，許葉沒有再見過她的父母，一直和季時眠生活在一起。

她們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是季時眠喜歡的。許葉不敢想象，如果那時候沒有走出來，她們怎么會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

許葉沒有對任何人提及過那個實驗，只是默默支持著季時眠致力于保護雙胞胎心理健康的事業。看多了各種各樣的案例，漸漸地，她竟也有些釋懷。

或許，雙胞胎是這個世界上最神秘的存在。

生而為人，大家都是第一次，難免會對那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感到好奇、迷惑，甚至嫉妒。她們性格迥異，卻又一脈相承。這種默契是天生的，是什么也割不斷的。就像兩顆質量極其接近的星體，互相吸引，不離不棄。

它們不需要被證實，只是旋轉。

在遙遠的宇宙，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