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香伶


/作者自畫/
酷愛朗讀與寫作。認為好的文筆源于對生活詩意的感受,對這個世界有無限的熱愛。喜歡在歡快的舞蹈中尋找生命的律動,在廚房沸水的咕嘟聲中探求內心的平靜。對我而言,一雙發現美的眼睛比美本身更為重要。我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姑娘,因為我時刻給予生活微笑,生活也不斷回報給我快樂、幸福。
門開了,“奶奶,我回來啦!”我拖著有我半人高的行李箱,像兔子一般跳進家門里。奶奶小跑著出來:“喲,伶伶回來啦,快進來快進來,拖鞋在那兒,都給你準備好啦。”她一張臉笑開了花,皺紋在眼角浮起,拉著我噓寒問暖了半天,看我勞累,就讓我去休息了。
?冬天的黎明把植被劃割成暗淺不一的色塊,一直到昨兒一早醒來,便悶著一口氣,心里像有只暴躁的猛獸,堵得慌,又空了一塊。來了南充之后發現這兒的天氣一直是畫兒般的好,出去玩兒了幾天,今天就在家休息了,躺了一天。這幾日身體不大舒服,奶奶看著既心疼又著急,給我熬糖水喝,連早餐都不讓我下床。今天一醒來也是,只不過看著外婆忙忙碌碌的身影,她來來去去劃過的殘影忽然像鈍刀一樣在我心尖上擱著,心臟像是快要蹦出來,可又被我使勁兒吞了回去。看看訂票單上的日期,明天就要走了。奶奶還在衛生間洗著衣服,我靠著門,她沒有發現。想到自己在家也沒住幾天,竟要走了,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看她的臉,是不是皺紋又多啦?是不是手里的繭子又多啦?奶奶一生勞碌,跟爺爺一樣,舍不得閑下來,平時兩位老人待在家里,雖然每次打電話都叫他們照顧好自己,不要吃過夜的菜,多吃點好的,可這心啊,還是懸著的,總覺得虧了他們一點什么。這幾日我也算“歌舞升平”吧,跟幾個發小玩倒忽略了他們,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忽然閃過,讓我眼睛模糊了一陣,像是一潭死水被春風撫慰了一把。
透過淚簾,奶奶瘦小的背影虛晃著,一雙布滿褶皺的手小心翼翼地清洗我衣服上的油漬,轉而又操起旁邊的刷子,“唰唰唰”,這是童年記憶里寫作業時常聽見的聲音。一雙無形的手狠狠地掐住我的脈搏,我突然從背后抱住這個愛極了我的瘦小的老婦人。奶奶一愣,轉過頭,瞧見我哭了,放下手里的活兒,一雙沾滿泡沫的手想拭去我的眼淚,又猛地收回去。“哎呀,怎么了嘛,是不是媽媽又說你了?沒有事,來來來,你先去沙發上。”我沒有說話,就只是一個勁兒哭,也不知道哪來的眼淚,感覺我明天這一走,又要好久才能見到她了。我帶著哭腔,撲在她懷里:“我舍不得走。”奶奶聽了把我摟住,拍著我的背,笑著說:“哈哈,原來是這事。傻閨女,你奶奶身體好得很,你念著我,常回來看就是了。”小女孩兒的脾氣忽然就上來了,我哭鬧著,把奶奶抱得更緊:“可我就是舍不得嘛。”奶奶聽了笑得直搖頭:“沒事沒事,奶奶在這兒呢。”聽到這句話,我心里的小獸像被順毛后乖巧了些,沒有再嘶吼些什么了。
終于還是到了這天,我一直賴床到十一二點才醒來,奶奶輕輕搖了搖我:“吃個雞蛋墊個肚子吧。”?我沒回應。她不知道我在賭氣,只是嘆息著走了。我突然坐起來:“奶奶,您做的炸酥肉我可以帶一份走嗎?”奶奶蠟黃臉上的五官笑作一團,直點頭說:“好,好,好,昨兒下午就去給你買了肉,知道你好這口,我去給你裝,帶到成都復炸下就好了。”“奶奶,最近肺炎流行,你們不要到人多的地方,記得買口罩,至少N95以上的……”和記憶中某個片段重疊,模模糊糊,好像兒時奶奶教誨我不要亂走一般。她又一連答了三個好。
“咔”?,時間斬斷了我所有思緒,門關了。
(指導老師:蘇海龍)
寫作背后的故事
奶奶腌了三四個月的臘肉還沒來得及下鍋,趁我回來剛包的餃子還未凍進冰箱,一首悠長的離歌悄悄印在一張回城的高鐵票中。背景是2019年冬天——對我來說,每年也就兩次能回去跟從小長大的發小敘舊,能好好待在老家,待在爺爺奶奶身邊。他們一輩子勞累慣了,去年夏天,爺爺還生了一場大病,嚇壞了家里老老少少一家人,可今年冬天回去,爺爺卻犟著一定要回鄉下,他跟我說不干點活,總感覺手和心都空了不少。奶奶老愛拉著我的手告訴我一些道理,她希望我能做一個懂事的孩子,希望我能做人中龍鳳,但她更希望我開心。她從來不喜歡說她愛我,可能是因為老一輩人骨子里的矜持,所以我經常對她說我愛她。每次回去總感覺會少了一次見面的機會,總希望時間多一點多一點,再慢一點慢一點,乘著這樣的思緒,每看奶奶一眼,愁思就多一分,終于爆發在了那個午后,像青色罐子里熱騰騰的牛奶,全都控制不住地倒了出來,洗刷著全身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