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筍

“竹筍才生黃犢（dú）角，蕨（jué）芽初長小兒拳。”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萬物在春風的撫摸下競相吐翠。一場大雨過后，筍似乎在一夜之間穿過土層，長出地面。鮮香甜嫩的筍，便成了人們的盤中美味。

每年春天筍最鮮嫩的時日，我便會背起爺爺給我“特制”的小背簍，扛上小鏟子，猴急猴急地拉著爺爺去采摘筍。一進入竹林，我便煞有介事地彎著腰，仔細搜尋筍的身影。爺爺是找筍高手，不一會兒就能找到鮮嫩的筍。我黏在爺爺左右，學著爺爺的樣子，兩手緊緊握著小鏟子，輕輕撥動竹筍周圍的泥土，再把小鏟子用力插進泥土，不一會兒，一棵鮮嫩的還沾著露水的筍便從泥土里冒了出來。每到這時，我都會一蹦三尺高，一邊歡呼，一邊搶著抱起筍，用力地抖動幾下，把筍身上的泥土甩落到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小背簍里。直到小背簍滿得再也裝不下了，我才會戀戀不舍地從林間一步一步挪下來。奶奶坐在灑滿陽光的屋檐下，精心地打理我們的收獲。

而后，爺爺會把筍一切兩半，一層一層地剝去筍衣，再用刀子將竹節根部的硬皮和硬根去掉。這當口，奶奶已經把灶膛里的柴草點燃，大鐵鍋里已經燒上了水。待水燒開時，奶奶會將切成幾段的筍放到水里焯（chāo），不能嫩，不能老，恰到好處，才能去掉筍的澀味。接著，奶奶會換另外一口鍋，熟練地將早已腌制好的咸肉和筍各放一半，在鍋中煸（biān）炒，再加入高湯燉煮。待這些都做完，奶奶就利落地把鍋蓋蓋嚴。

灶膛里的火越燒越旺，一股股熱氣順著鍋沿的縫隙鉆出來，肉的咸味和筍的鮮味相互交融，散發出誘人的香，惹得我使勁地吸著鼻子，口水早就順著不爭氣的嘴角流下來了。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長，一鍋噴香的咸肉筍湯便燉好了。奶奶打開鍋蓋的瞬間，香氣便彌漫開來。這時候，我的手里早就準備好了一個大碗，還沒等奶奶盛滿，我已經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yí）了。

整個房間，甚至整個院子，都飄著筍濃濃的鮮香！那是人間最真實、最原始、最溫暖、最幸福的味道！

又是一年采筍時，我回到老家，春雨依舊，竹林依舊，小背簍依舊，可是帶我采筍、為我煮湯的爺爺奶奶卻已經成了墓碑上的兩個名字。輕輕撫摸著小背簍，那里再也沒有了“我的筍”;吸動鼻翼，鼻腔里溢滿了豐盛的菜肴香，卻再也沒有了“我的筍”的味道！我禁不住淚眼婆娑（suō）。

“你就是一棵筍，你的根深植于這片土地，與爺爺奶奶血脈相連。你，是‘我的筍！”爸爸把我擁進懷里，輕輕地說。

同花兮齊貌，與鳥兮并音，冷月兮為神，凝玉兮為骨，膚兮若冰雪，姿兮比秋水，詩兮詞兮，為吾心兮。卓卓然而不群，四歲能詩，五歲學戲，六齡彈瑟，七歲工水墨，芳香馥郁，遠山芙蓉，進退容止，甚可觀矣。

斯人，劉氏芳含者也！（劉芳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