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王輝俊

雨后，清爽醉人的黃昏。

珍珍今天特意從城里趕來，挽著戀人陸石的手臂，在小鎮這條沙土公路上徜徉。這個榆木疙瘩的陸石，提議就在他保養的這段沙土路上走走，說是讓他朝夕相處的這條路，也好好分享他們初戀的甜密溫馨。

他們都默默無言，真誠的愛本來就不需多費口舌的。珍珍本來就想一直肩并肩朝前走，讓錄音帶似的公路，默默錄下他倆的足音和心聲，該多有羅曼蒂克的滋味。

然而，沒一會兒，敏慧的珍珍卻有了三分不悅。她發覺陸石總愛踢路面上的小石子，把一塊塊凸出路面的小石子踢到路溝里，也不顧惜擦得锃亮的皮鞋頭，被石子劃出一道道沙土痕跡。此情此景，不由勾起她的一樁心事，她這次特意從城里來看他，也是聽了一些風言風語，想來探個究竟的。她不想他們親密無間的愛情出現什么擦痕。

那雙皮鞋還是珍珍帶給他的禮物，她不由止住腳步，臉上已有七分慍色，眼里嵌著淚水。但陸石全沒察覺，依然前行，依然是似乎漫無目的地踢著小石子。

珍珍十分不快，咬著下唇，追上前來，扳回陸石的肩頭：“你這是怎么的嘛？難道這個時候也叫我來陪你修馬路嗎？或是還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陸石這才驚覺。回過神來道歉：“珍珍。對不起。可我實實在在忘不了那個姑娘……”

“她是誰？她很漂亮嗎？你快說嘛！”

“她是很漂亮，大大的黑眼珠就像龍眼閃亮的內核一樣。兩年前，也是這個時候，她同男朋友也在這路上散步。有一輛貨車急急開來，路上凸起的一塊小石子，不意被輾過的汽車輪胎一彈，打瞎了她的一只眼睛。我看了很痛苦。這段路是我保養的。”陸石內疚地說。

“嚴格地說，這是意外事故，不是你的過錯。”珍珍松了一口氣，她是學法律的，有意為陸石開脫。

陸石搖搖頭：“不！珍珍。我不能原諒自己。兩年了，好像總有一個法官坐在面前審判著我的失職！一個姑娘失去了眼睛。那該多么痛苦啊。”陸石望著珍珍水靈靈的眼睛，更引發了他的自責之情。

“后來呢？”珍珍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她開始關心那位與她似乎沒有什么關聯的不幸的姑娘的命運。

“后來，她的戀人和在場的人把她送到醫院急救。她的戀人信誓旦旦地說，不管如何他都永遠和她在一起！”陸石看到珍珍松了一口氣后又說：“但他沒有做到，第二天悄悄放下五千塊錢，當做是醫療押金，也當做是分手費，然后就像空氣一樣消失了，手機號碼也注銷了……”

“那位姑娘很痛苦，很絕望，不再相信世界上有愛情。”陸石知道珍珍的脾氣，一定會一再追問，干脆一口氣把后來的故事說完，也似乎一吐自己心中的塊壘，“再后來，有一個小伙子自告奮勇來照顧她，并愿意獻出自己的一顆寶貴的眼球給她，讓她美麗如初……”

“我知道這個人就是你！”珍珍高聳的胸膛不斷起伏，“這只是憐憫，這只是贖罪，這不是真正的愛情！”

陸石緊接著說：“對，那位姑娘當時就是這么對我說的！她拒絕了我，還對我說，路要自己走。她又相信了，這個世界還有愛，但要自己去尋找！”

“哦，難怪你這個獨生子又冒出一個姐姐來。后來我還知道，這個有志氣的姐姐還是個在讀的研究生。”珍珍拽緊了陸石的手臂，這一天，他們相依偎，在這段路上走了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