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廣廈千萬間

呂偉華

唐代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杜甫曾經說：“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反映了古代勞動人民對住有所居的迫切愿望，然而由于社會歷史等原因，這個問題一直得不到解決。直至當代，中央精準扶貧政策的貫徹實施，廣大貧困群眾關心的住有所居問題，才得到徹底解決。

一、危房

格薩村，位于群山環抱之中，環境清幽，山崗上、河谷中、村落里，遍植桃花，村莊因此得名。每到三月份，桃花爭相怒放，朵朵盛開，美到令人窒息，春風中彌漫著桃花的芳香，令人心曠神怡，仿佛進入仙境。

格薩村共有十余戶人家，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雞犬相聞，土地甚少，以上山打獵為生。他們的生活狀態，仿佛一首遠古歌謠描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村中老人，有人一輩子沒有走出大山，真是“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殊不知外面的世界，早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該村與外界的唯一的通道，是一條長達數公里的羊腸小道，遇到下雨，泥濘不堪，走出大山到達附近的鎮子，需要三四個小時。每當村里購買生活必需品，挨家挨戶統計一下，第二天上午幾個青壯年組團外出，直至下午帶著大包小包返回。若是需要求醫問藥，更是不便。

本文的主人公扎西頓珠，就生活在這這里，他和當地女子結婚，生下兒子益西加措，后來兩人因為性格不合而離婚。離婚后，他帶著兒子住在這里，兒子現年十九歲，在藏香場工作。

多年來，扎西頓珠一直身患高血壓，導致眼睛等身體多處器官受損，無法從事重體力勞動，經濟收入很少，每年看病吃藥的錢多達數千元，入不敷出，舉債生活更是常事。村委會將他的情況向上級反映，民政局將他列為了低保戶，有了低保金后，他們的日子過得略微舒適些。

當前，扎西頓珠家最大的問題是房子。由于地處低洼地帶，雪水融化后，遠遠望去似乎建在水面上，和周圍的新房子形成鮮明對比。若是走近細看，主墻體嚴重開裂、變形，部分石塊已經裸露在陽光下，四面受風。進入室內，不足五十平方米，家徒四壁，屋內墻面剝落，吊頂脫落，屬于石木結構危房，如遇大雪或在融雪后，房屋極易倒塌，造成人員傷亡。

兩年前，他多次向駐村工作隊、村委會和鎮里提出，申請國家無償建房，由于多種原因沒有落實，父子倆一直擔驚受怕住在危房內。

新任分管扶貧副縣長雷建業來此調研，在多吉村支書陪同下，來到扎西頓珠家里，了解一些情況。

這時，房屋的主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站了起來，他穿著一身破舊藏服，衣服上有幾個洞，臉上臟兮兮的，好像兩個月沒有洗，頭發亂蓬蓬的，仿佛一個鳥巢。如果在路邊見到這個人，一定以為是乞丐。他扶著破桌子，慢慢站起來，身體似乎不適，驚恐地望著陌生人，不知道他們要干什么。

他畏畏縮縮地走到多吉面前，用藏語問：“村支書，這是……干什么呢？”

“扎西頓珠，你不要害怕，分管扶貧的雷縣，來你家看看?！倍嗉貌卣Z回答。

扎西頓珠稍微放下心，環視周圍，窘迫地說：“村支書，我家只有一個凳子，讓城里來的領導坐吧?！?/p>

多吉村支書擺了擺手，說：“這個不用你管了?！?/p>

“這戶人家什么情況？”雷建業問。

多吉支書如實回答，聽完介紹后，雷建業的眉頭緊蹙，說：“讓我們的百姓，住在這樣的危房，怎么行呢？這件事一定要盡快解決?！?/p>

多吉村支書用藏語對扎西頓珠說：“雷縣說，你的房子問題，會盡快解決的?！?/p>

扎西頓珠感動得兩眼泛淚，朝著雷建業連連鞠躬，用藏語說：“謝謝，謝謝。”

雷建業扶住他，說：“放心吧，我一定會解決你的問題。”

二、上訪

自從雷建業答應盡快解決問題后，扎西頓珠認為縣里的領導發話了，應該很快就能辦妥此事，于是日夜等待著，可是遲遲不見動靜。后來，他到村委會反映，村支書讓他們找鎮里，去鎮政府反映情況，鎮長讓回去等待，有消息會通知他們。

村里有個懶漢叫達瓦平措，平時好吃懶做，喜歡搬弄是非。他知道此事后，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對扎西頓珠說：“現在社會上，言而無信的人太多了，講究信用的人越來越少，很多領導當面跟你說得好好的，一轉身就忘了，我想這個雷縣恐怕也是這種人。”

扎西頓珠心中猶疑，說：“不會吧，雷縣是專管扶貧的副縣長，他會說話不算數？”

“你啊，思想太單純，不了解人心復雜，我算是看透了這個世界，所以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什么脫貧攻堅、勤勞致富，都是騙人的！”達瓦平措懶洋洋地說。

扎西頓珠頭腦一熱，口不擇言道：“哼，我真傻，居然還對他抱有希望，就這種人，還能當上領導，他有什么資格領導我們！”

這番話出口后，他又感到有些后悔，畢竟四十多歲，經歷過一些事情，凡事不能妄下結論。他對達瓦平措的說法將信將疑，心中又沒有主意，只好討教道： “我去了村委會和鎮上，都沒有明確答復，現在該怎么辦？難道就這樣放棄嗎？”

“不，恰恰相反，村里和鎮上沒有消息，你就去縣里。我聽說有個縣長信訪日，你打聽好日期，然后去信訪辦鬧。你不要怕，大膽地去鬧，把這件事鬧大，逼著他出面處理。如果縣里不管，你們就去市信訪辦鬧，只要一直鬧下去，肯定會有結果?！边_瓦平措挑唆道。

在縣長接訪日，扎西頓珠走進大門，縣長普布加措了解到他上訪的理由，原來事關雷建業的承諾。他不了解其中情況，不好貿然給予答復，因此打電話讓他過來處理此事。

雷建業來到后，扎西頓珠跨步上前，用藏語激動地問：“雷縣，你答應我的事，都過去一個多月了，怎么還沒有任何消息？”

在工作人員的翻譯下，雷建業聽明白了，他和藹地說：“老鄉，你好，最近我縣即將出臺相關政策，根據每戶實際貧窮情況，采取不同的脫貧措施，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解決你的問題。”

工作人員將這番話翻譯給扎西頓珠，他聽完后，用藏語生氣地說：“這些大的政策方面，我聽不懂，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問，你的承諾算不算數？我的房子什么時候能建好？”

工作人員聽出這話帶有火藥味，她遲疑地望著兩位領導，不知如何處理？雷建業雖然聽不懂藏語，但從神情上看，對方顯然很生氣。普布加措平靜地對工作人員說：“直接翻譯?！?/p>

如實翻譯后，雷建業想了想，說：“今年十二月份之前，一定解決你家的問題?！?/p>

“你上次說是盡快，現在又推到年底，到了年底又推到明年去，是不是？你這樣推來推去，是不是在忽悠我？”扎西頓珠質問道。

聽完翻譯后，雷建業有些生氣，他盡量控制住自己情緒，說：“我上次說的是盡快，并沒有說在一兩個月內解決，我縣目前尚未出臺相關政策，沒有政策依據。再說，像你這種情況的，還有很多，需要一起來解決，不可能單獨為你解決?！?/p>

聽完工作人員的翻譯，扎西頓珠火氣上升，胡攪蠻纏道：“我看你就是在忽悠我，覺得我是農牧民，欺負我什么都不懂，是不是？”

工作人員見對方情緒激動，顧不上給領導翻譯，當即解釋道：“你聽我說，雷縣所講的一切都是事實，我縣即將出臺脫貧攻堅政策，只有在相關政策依據下，才能解決你的問題。你的困難，并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不可能在很短時間內解決。雷縣既然已經答應你，在十二月之前解決，肯定會做到的，你回去安心等待。”

“我不聽，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只有立刻給解決問題，我才相信?！痹黝D珠大喊大嚷道。

工作人員耐心地說：“你小點聲，冷靜下來，這樣鬧無助于解決問題?！?/p>

扎西頓珠大聲嚷道：“我就是要鬧，如果你們不給解決，我就去市信訪辦上訪?！?/p>

工作人員沒有了主意，手足無措地看著兩位領導。雷建業看著面前的局面，內心非常生氣，臉色不覺嚴肅起來。他站起身來，正欲回答，普布加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不要說話。

普布加措緩緩站起來，臉色異常冷峻，“啪”地一聲，手掌不輕不重地拍在桌子上，威嚴地說：“你這是干什么！雷縣代表縣政府承諾，十二月份之前解決你的問題，你有什么可不相信的，你懷疑雷縣，就是懷疑我這個縣長，懷疑整個縣政府！”說到這里，他稍微停頓，接著把手一揮，說：“先回去等著吧，保證給你解決問題。”

扎西頓珠被普布加措的氣勢嚇呆了，二話不說，灰溜溜地走出信訪辦。

雷建業面有愧色，說：“縣長，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p>

“沒有，對于正常反映問題的群眾，我們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能解決的盡快落實;對于那些胡攪蠻纏的人，也不能一味忍讓，該強硬時也要強硬。”普布加措說。

三、新房

不久，縣里出臺脫貧攻堅相關政策，按照“科學合理、因地制宜”的原則，大力實施危房改造，保障群眾住房需求。

雷建業又來到格薩村調研，在村委會辦公室，他和次仁旦增鎮長、多吉村支書等人，坐在一起討論。雷建業說：“關于貧困戶扎西頓珠危房改造問題，你們都談談吧?！?/p>

次仁旦增鎮長強調：“危房改造必須堅持‘節約用地、原地重建的原則，房址應該選擇地勢高，地基堅實，抗震結構齊全，建筑材料質量合格。”

多吉村支書說：“要加強新房選址和地質勘探等工作，確保新房的質量。另外，可以組織村民通過投工投勞和互助的方式，降低建造成本。”

雷建業頷首，說：“你們講得都有道理，村里負責跟扎西頓珠通知，并幫助他按相關程序申請。我聯系住建局，讓他們審批危房建造的資金，在保證房屋整體強度的前提下，提供些節能低成本的建筑材料?！?/p>

經過共同詳細討論，最終決定：新房地址距離舊房五十米，按照相關住房標準建造。

議定結果后，幾個人來到扎西頓珠家，多吉村支書說：“扎西頓珠，雷縣剛才召集我們開會，專門商議解決你的危房改造問題，現在問題解決了。你寫個申請報給村委會，我們會按照相關程序，進行民主評議、公示，并且逐級上報，等申請批復下來，就可以開工建房了?！?/p>

扎西頓珠聽到這個好消息，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幾秒后，猛然抓住多吉的手，眼睛里淚花點點，激動地說：“村支書，太感謝您了。”

“你不用謝我，要謝，就感謝雷縣，這是他主持安排的?！倍嗉逯f。

扎西頓珠急忙走到雷建業跟前，深深鞠了一躬，眼含熱淚，說：“謝謝，謝謝?！?/p>

雷建業盡管聽不懂，但是明白其意思。他扶住扎西頓珠，說：“不用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如果不能讓我們的百姓，在衣食住行方面得到保障，那是領導干部的失職。”

三個月后，雷建業再次來到格薩村，問：“多吉，扎西頓珠的房子建好了嗎？”

多吉支書回答道：“已經修建好，正要準備搬家。”

“好啊，我們去看看他的新房子?！?/p>

一行人前往扎西頓珠家，遠遠望去，只見一棟嶄新的濃郁藏式風格的新房，門前的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和幾十米外的危房形成鮮明對比。

在眾人的陪同下，雷建業參觀了新房，院子里的牲畜棚，新房具備衛生廁所，滿足人畜分離等基本居住衛生條件。

這時，扎西頓珠一家人趕過來，他沖著雷建業連連鞠躬，用藏語說著感謝的話。多吉村支書在旁邊翻譯，雷建業囑咐他，一定要經常去醫院檢查身體，按時吃藥，藥費可以按照相關規定報銷。

后來，在雷建業的關心下，益西加措成立了藏香作坊，經過兩年多的生產運營，經濟效益良好，產品供不應求。為了擴大生產，益西加措貸款四十萬元，成立了手工藏香合作社，新修建了廠房，購買粉碎機和攪拌機等設備，主要生產塔香、線香和倒流香等品種，在全市有三家零售店。同時，合作社采用電商平臺銷售，做到了銷售市場網絡化。

后來，縣指揮部把益西加措的事跡上報，自治區電視臺派記者前來采訪，益西加措面對鏡頭，侃侃而談，談完了創業經歷后，最后說：“非常感謝共產黨，毛主席讓我們家在政治上翻身，成為了國家的主人;總書記讓我們家在經濟上翻身，脫貧致富奔小康?！?/p>

幾年后，全縣完成了危房改造，真正實現了杜甫的“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理想。

責任編輯：李宏偉